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市场上商品紧缺,尤其是春节副食品,不仅按户口簿人数限量发放票证,有些商品还限定时间购买。那时没有家用冰箱,副食品供应又都集中在小菜场里。由此,便有了如下司空见惯的一幕:
离除夕还有三四天,菜场成了这个城市人流最集中、最拥挤的地方。老百姓辛辛苦苦忙碌一年,最能改善伙食的日子唯有春节。因此,家家户户都要往菜场跑,寻觅平日里少见的所谓“花式”副食品。
弄堂口张家阿婆有两个儿子在农村插队,一个在江西,一个在云南,只有小女儿留在上海工作,兄弟俩一年回家一次,过年团聚吃顿年夜饭成了全家望眼欲穿的大事。
那天晚上,张阿婆开了个家庭会,具体策划购买年货的问题。大米、面粉、年糕、油、盐、糖之类食品只要有票证,一般问题不大。重点主攻副食品,万一误了时机,票证也会成废纸。张阿婆打开五斗橱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平时用旧布裹着的一迭花花绿绿的票证,将其中的肉票、鱼票、禽蛋票、豆制品票和小菜卡一一放在桌上。平时,这些票证只有三个人的份额,因为两个儿子户口不在上海,所以没有名分,现在三人的计划配额只好由五人共享。家庭会讨论结果如下:张阿婆平时与肉柜营业员较为熟识故负责买肉,这是重中之重的任务。大儿子买鱼,二儿子买禽蛋,小女儿买豆制品,阿婆的丈夫专买蔬菜。末了,阿婆又联络邻里王大妈、朱阿姨等人,大家商定凌晨一道出击,人多势众,彼此能有个照应。
为确保第二天的购买任务万无一失,就在当天开完家庭会后,张阿婆拿了两只小板凳,来到菜场的肉摊和水产柜前,用绳子将小板凳与摊柜的柱子紧紧扎住。这天黑夜,如此“未雨绸缪”的人并非张阿婆一人,小凳子、破竹椅甚至连石头、砖块都悉数上阵排起了队,每一件小东西均表明有一个人已经在此挂了号。
午夜刚过,闹钟声急促响起,张阿婆连忙穿衣起床,将家人从熟睡中一一叫醒,又到隔壁王大妈、朱阿姨的家门上重重叩了几下。“起来了,等等我”“起来了,马上就到”,屋内分别传出王大妈和朱阿姨的声音。
凛冽的北风逼得路人直打哆嗦,但菜场里已是人头攒动。张阿婆全家早已各就各位,直盼清晨五点按时开秤。大约等了两个多钟头,人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临近营业时,肉柜前的长蛇阵开始蠕动起来,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加上不断有“头子活络”的人插队,前面的队伍迅速膨胀。张阿婆用尽力气抓住柜台,总算没有被挤出队伍,但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手指紧紧捏住肉票,至于昨晚带来的小板凳早已不知去向。终于轮到了她,阿婆递上所有的肉票,恳求营业员尽量挑肥肉给她,说要熬些猪油,让插队的儿子带到外地去。营业员看在面熟的份上,对阿婆说:“今天的货是三级猪,没有肥膘肉,买到啥就算啥吧。”按照阿婆的肉票可买三斤,结果称了三斤二两,营业员没有将多出的二两肉切掉,这使阿婆的心微微感到一点慰藉,连忙将整块肉塞进竹篮,付了钱,千恩万谢地挤出重围。
水产柜、禽蛋柜、豆制品柜和蔬菜柜也是人声鼎沸,乱糟糟的。顾客与顾客、顾客与营业员之间的争吵声此起彼伏。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白,全家检点成果:张阿婆买肉的任务基本完成,只是猪肉瘦了点;大儿子买到几条小黄鱼和一斤半带鱼,成绩不错;二儿子因丢失了禽票无法购买鸡或鸭,只买到一斤鸡蛋和半斤冰蛋,心情“挖刹透顶”;小女儿和老爸因两人太老实,差点没被挤出队伍,幸亏邻居王大妈和朱阿姨鼎力相助,才算买到被称作“花色品种”的考麸、水面筋以及菠菜、茭白和花菜,但都是按照“小户”人家(户口在五人以上算“大户”)的计划数配给,“候分刻数”不多也不少。
这是四十年前上海菜市场很寻常的一幕,中老年家庭都有类似的经历,如今回想起来真叫人感慨万端,青少年朋友或许以为是天方夜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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