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唱片穿越百年再现“好声音”

来源:上海虹口门户网站 2017/1/24 发布时间:2020-09-24 浏览量:13

 

随着留声机的指针缓缓放下,京剧老生有力的唱腔顿时在屋内飘散开来……在唐山路一栋寻常的石库门房子内,耄耋之年的周丽斌潸然泪下。40年间,为了再听一次父亲周亚川唱他热爱的京剧,周丽斌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终于,在上海民间收藏者邬光业这儿,数十年的心愿成了真。

  

与老唱片相伴30年,这样的“奇遇”对于邬光业来说早已不是头一遭了。每当唱片开始转动,时间便流转到了老岁月中……

  

1 爱乐青年迷上老唱片

  

1977年,知青邬光业被分配到崇明农场的积肥班船上工作。每天午休时分,听农场高音喇叭传来的老歌,是邬光业一天中的放松时刻。1980年,邬光业从农场回到了上海,虽然生活已大不相同,但中午听音乐广播成了习惯。渐渐的,对西洋音乐和古典音乐,邬光业也成了半个行家。

  

有一段时间,上海兴起一股收藏风。邬光业也随着朋友一起兜马路“淘宝”。“那时候,在会稽路、文庙,有许多人摆摊头,把古董和旧货拿出来卖。”一个周末,他花了2块钱从一位老先生手里买下了一张周旋的《四季歌》。从此,邬光业开始迷上了老唱片的味道,一步步走上了收藏之路。

  

当时,邬光业是一名普通职员,每月收入才36元。2元一张的唱片收藏算是他“甜蜜的负担”。邬光业笑着说:“自己是穷收藏。”不过,他也有狠下心的时候。有一次,一位老收藏家正在处理一台老式留声机。听到消息后,他跑去一看,是美国胜利公司于上世纪30年代出产的机器,他的心一下子“痒”了。不过,300元的价格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不甘心的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痛下决心用自己收藏的熊猫金币换回了这台留声机。

  

日积月累,如今邬光业的唱片收藏已颇具规模,共拥有5000多张唱片、25台留声机和点唱机。邬光业觉得,唱片不仅记录了不同的声音,更是用声音演绎的历史。守护好背后的故事,是他收藏唱片最大的动力。

  

2 昙花一现的“红唱片”

  

在邬光业的藏品中,有3张由“上海唱片制造有限公司”出品的革命歌曲唱片,但与普通黑胶唱片不同的是,这些唱片通体红色。为什么会有红色唱片呢?邬光业笑着说,这其中就有一段特殊的故事。

  

据邬光业介绍,1951年,国内还没有彩色电影的制作技术。当时,上海有一位小有名气的电影工场老板颜鹤鸣,自己动脑筋研制了冲洗彩片的技术,还成立了一家五彩电影实验工场,陆续出品了多部彩色影片,在上海滩风靡一时,甚至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关注,准备送这些中国的彩色影片参加国际比赛。不过,当颜鹤鸣带上影片和设备到北京之后,却发现事情并不如原先设想的那么简单。原来,颜鹤鸣所研制的16毫米彩色片只能在自己改装过的设备上播放,如果送去国外,播放效果可能要大打折扣。虽然送片参赛的事情黄了,但周总理对眼前这位爱钻研新技术的颜鹤鸣很满意,并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解放初期,全国人民都在歌唱新中国,希望他转方向研制唱片灌录的技术,尽快生产出一批革命歌曲的唱片。

  

临时受命的颜鹤鸣一回到上海,便闷头钻研起了唱片灌录的技术。在解决了场地、录音、合声问题后,在制作唱片这一环节上,他却遇到了难题。当时,制作唱片需要一种炭黑原料,可这种原料一直依赖国外进口,属于禁运物资,国内几乎找不到。经过多次试验,工场终于定下用氧化铁红粉作替代品。由于氧化铁红粉的特性,唱片做出来便是红色的。到1953年,上海唱片制造有限公司解散了,这种“红唱片”也就此停产。后来,炭黑原料重新恢复供应,黑胶唱片再度占据市场,“红唱片”便成了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唱片。

  

“红唱片”一度代表人们歌唱新中国的情感,尤具历史价值。令邬光业至今不能忘怀的是,他曾有一张“红唱片”,在1995年上海工业展览会中被弄碎了,“到现在想想都心痛”,邬光业说。

  

3 险让四大名旦“红脸”

  

如今,邬光业的唱片藏品已成系列,他按照片号、曲名、剧种、主唱、发行年代分门别类,继续“见缝插针”地找唱片。邬光业介绍,自己收藏老唱片靠三种方式,一是自己掏钱买,二是与其他爱好者置换,三是知音人相赠。

  

在他的记忆中,最慷慨的一次馈赠,来自家住欧阳社区的一对老夫妻。“他们送了我1000多张唱片,我的藏品数量一下子丰富了。”对于知音人,邬光业很是感激,后来,他与老夫妻成了忘年交。老人们去世后,邬光业甚至还帮着料理了后事。

  

邬光业介绍,在老夫妻的捐赠中,有不少珍贵的唱片,包括一张1903年世界上第一个灌制唱片的男高音歌唱家恩里科·卡鲁索的《弄臣》,还有一张沪上四大名旦唯一合作的唱片《四五花洞》。“这是上海长城唱片公司为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共同灌录的唱片”,邬光业介绍说,“解放前,京剧名角都是老板,各自有班子,基本上不搭台子在一起演出。这是唯一一张四人合作的作品。”

  

《四五花洞》的灌录过程并不顺利,因为——“大家都想唱第一句”。后来据传,当时有一位叫郑子褒的人,别号梅花馆主,因为与京剧名伶交情甚好,唱片公司便请他出面协调。最终,好事落成,排定梅、尚、荀、陈的开嗓次序,才让一曲佳音得以传世。《四五花洞》推出后风行一时,每年都发行过万。

  

4 《送别》第二段之谜

  

老唱片留下了一代人的回忆,也从侧面勾勒了一座城市。上世纪20年代,京剧盛行,当时的“中产阶级”乐衷听戏消遣,纷纷购买留声机和唱片机。同时,不少崇尚西洋文化的“时髦者”,也喜欢购买洋文唱片作为跳舞和唱歌的练习素材。无论外国唱片还是国产唱片,在沪都行情火热,唱片业蓬勃发展。邬光业说:“当时有一台留声机,也是家庭富裕的标志。”

  

品味唱片本身也让邬光业拾得不少乐趣。杜庭修的《仁声歌集》就是他认为很有意思的一张作品。在这张由大中华留声机器公司于1931年灌制的老唱片里,杜庭修演唱了李叔同(弘一法师)作词的《送别》,歌词中“长亭、古道、夕阳”的意象,表达了作者送别友人依依不舍的愁绪。然而,当邬光业听这张唱片时,唱片竟然传出了第二段,而这第二段的歌词邬光业从未听闻,意外之余他赶紧翻出唱片随附的歌词纸,只见纸上标明第二段歌词为陈哲甫续作。

  

《送别》曾作为学堂乐歌广为传播,有过许多个版本,但歌词作者皆为李叔同,其中,是不是有误传呢?这勾起了邬光业考证歌词的好奇心。为此,他查证了1927年丰子恺所编的《民歌五十首》中的《送别》,由丰子恺记录的恩师所作歌词仅有一段。邬光业甚至还到泉州弘一法师纪念馆一探究竟,虽然陈哲甫为何续作无从得知,但他大致判定,李叔同所作歌词只有一段,其余皆非他所作。

  

5 佳音引来有缘人

  

这些年,邬光业获赠了不少老唱片,知音人的恩情,他都记在心里。遇上有心寻唱片的人,邬光业也会尽己所能出一份力,让关于唱片的缘分延续下去。为老艺术家之女周丽斌圆梦,便是如此。邬光业说,他是从京剧大师尚长荣口中得知寻唱片一事的。“朋友知道我的唱片多,就来问我,没想到我真的有。”

  

出生于上世纪初的京剧名角周亚川是东北三鼎甲之一,其女儿周丽斌现为国家一级戏曲导演,还曾荣获文华导演奖。邬光业收藏的为周亚川作品《追韩信(前段)》,是上世纪30年代,荣利唱片公司为周亚川灌录的五张作品之一。虽然那时唱片全国发行,但历经岁月动荡,如今已奇货可居。邬光业找到唱片后,立刻通过朋友联系上了周丽斌。没几天,周丽斌就从山东来到了上海。

  

与周丽斌碰面后,邬光业在工作室为她播放了这张唱片,并表示,他会找机会用专业机器为她翻录这张唱片,希望老艺术家的声音能常伴于周女士身边。

  

采访临近尾声,天色已转深,七十二家房客的饭菜香飘满了整栋楼。

  

邬光业播放了一张红唱片《歌唱祖国》,那些慷慨激昂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邬光业说:“遗憾的是,老唱片很难做成展览,但只要放进唱片机,那个年代就好像回来了。”如今,邬光业正不断编撰唱片研究资料,希望有朝一日,这一段段由声音演绎的历史能为更多人所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