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溯初:千里奔走为国事

来源:温州日报 2015-07-29 00:00:00 发布时间:2020-12-09 浏览量:13

肖伊绯

今年是温籍著名实业家、诗人黄溯初(黄群)逝世70周年。日前查阅故纸,得知1916年他曾与梁启超从上海秘密出行,历经艰险,转赴云南广西,参与蔡锷等人发起的“护国运动”,还留下了一段亲口讲述的记录,弥足珍贵。

黄溯初口述往事

1915年12月,袁世凯在北京宣布接受帝制,南方将领蔡锷、唐继尧、李烈钧等在云南起义,宣布独立,出兵讨袁,各省纷纷响应,史称护国运动,又称护国战役、护国战争。战争最终以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在内外压迫后宣布取消帝制,6月病逝告终,从而再造了共和。

护国运动过去二十年后,1935年12月25日上海《立报》开设“云南起义纪念”专栏,刊登记者对黄溯初的专访报道。报道中,黄溯初忆述当年与蔡锷的老师、梁任公(梁启超)参与护国运动,秘密出行,奔赴云南广西。该文题为《二十年前的今日,黄溯初追述往事》,副题为《和梁任公等秘密出发,终于举起革命的旗帜》《“此去应须各努力,故乡何日得归期”》。

专访全文写道:

今天是云南起义的日子,也是中国革命史迹上一个可以纪念的日子。昨天记者特地去访问参加云南起义革命前辈黄溯初先生,作了一次简单的谈话,承黄先生告诉记者,当时由上海秘密冒险水陆兼程赶上云南,而革命的旗帜,终于也在云南高高地举起来了。

黄先生在离开上海的时候,曾有一封信留给他的朋友,信上曾经引证杜甫的诗:“此去应须各努力,故乡何日得归期”。由这首诗,也可以想见当时黄先生的心境了。黄先生对记者说,近来的民气,实在太消沉,所以这廿年前(民国五年)的“旧事”重说起来,往往多容易使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因此,黄先生一面讲,一面也现出无限的感慨。

黄先生原籍是浙江永嘉,今年已经是五十三岁的人了。他是一个圆圆的脸,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嘴唇上留着一点黑灰的胡须,谈话的时候,精神非常饱满。

据黄先生说:“我和任公(梁任公)在上海动身那天,因为上海那时候,抓人抓得很利害,所以我们(另外还有二三个人一同走的)在半夜里,偷偷地溜上日本轮船横滨丸,预备乘横滨丸先到香港。那时候,天还下着小雨,景象是凄厉得很。

在轮船里为避免到香港受外国人的检查,所以都换了破旧的西装,改扮成工人的样子,住伙夫们的卧舱里。一到香港,任公换船到广州,我则在江面当中换了船到法属安南(今译越南)的鸿基(今译洪崎);到了鸿基以后,又转道赴海防。到了海防以后,便可以直接搭车直到云南。可是那时全国骚动,老袁抓人抓得凶极了。……好在我那时还会说几句日本话,所以便领了一张日人的护照,改扮了一个日本人,由海防换火车直达云南……”

于是那热烈兴奋革命的旗帜,就在云南高高地举起来了。

这则报道字数不多,只有700余字,但黄溯初的上述忆述,所描述的与梁启超等秘密出行事件,作为护国运动中的重大史实,可与相关文献资料做比较研究,自有一种当事人“口述史”意义上的独特价值。

梁启超家书印证

1916年三月四日,护国运动战事正酣,梁启超与同人等拟由上海乘日轮横滨丸赴香港,转道广西,支持蔡锷,临行前一日,梁留有家书《与娴儿书》描述了秘密出行之前的险象环生与周密安排,他写道:“此行似冒险,而实万全,勿以为念。本欲令此间眷属即返津,因吾寓左右有侦者四布,忽然尽室而行,彼必踪迹吾所往,恐缘此路上生波,故同人之意谓宜勿动,并所雇之印捕亦仍其旧,待吾到目的地后,有电来乃可他往,故暂仍之。……铺盖亦不带,惟孑身挟两革囊行耳。”

同行的同盟会会员吴贯因在《丙辰从军日记》记述了同行人员与出行路线,称“任公遂偕唐绍慧、汤觉顿、黄孟曦、蓝志先、黄溯初及余”,“黄孟曦则将候道于云南以入四川,黄溯初则将先至云南后入广西……余与蓝志先则拟偕梁任公经(越南)海防以入(广西)南宁”,但这一分头行动的原计划,因为香港军警的严格盘查,临时做了调整,未能按原计划实施。

事实上,此行七人刚一乘船南下,袁世凯次日即通电两广各要隘,要求严查梁启超等人。三月七日,他们抵达香港后,都遭到了当地军警的严格盘查,虽侥幸躲过盘查,但也只能滞留船上,择机行事。为防万一,吴贯因接受了船长的劝告,决定即刻分散行动,“夜十时余遂与志先、孟曦上岸,投宿松原旅馆,惟溯初尚伴梁任公在舟中”。

由于要等待转乘船只,又要尽可能在梁启超不露面的情况下,将其安全送出,一行人冒险滞留在香港。但情况愈发紧急,八日,香港警吏得到各方面报告,仍想搜索梁启超等人。九日,梁启超等人得知,转道越南海防,必须领护照,每一护照缴相片两张,但梁启超若上岸拍照,岂不被察觉。三月十一日,他们找到一张现成护照,就给黄溯初,让他伴梁启超前去。而梁启超在三月八日《与娴儿书》的家书中也提到“吾入安南极不易。因护照须照相,故他人皆可取得,惟我无法取得,故行独难。因尽摒去从者,独黄溯初一人偕耳”。

梁黄偕行至越南

这里矛盾的是,《立报》专访中黄溯初自述两人在香港分手,他转船去了越南洪崎,再转道海防,乘火车到云南;而梁、吴记述中,黄溯初一直伴随梁启超至海防。笔者认为前者应当是记者的误记。

据黄溯初1929年所作《记任公先生民国五年由沪入桂事》,对与梁启超偕行之事有明确记载,细节更为详尽。文中写道:“到港为五年三月初七日,因警吏侦察太严,无法越广州而入梧州,乃不得已分为两组。即任公与溯初于十一日夜,秘密换乘日本三井洋行赴安南洪崎运煤之妙义山丸,为偷渡海防而入桂之计,因在港不能得护照故也。其余五人则先后直接前往梧州,惟洪崎距海防尚有半日之行程,白日偷渡尤为不便,乃由日本驻海防之名誉领事横山君挈眷多人,独赁小轮,托词往游白大龙,朝发海防,经洪崎密载任公、溯初同游,至夜而归。其夜适大雨,故任公等于三月十六日入海防,而警吏竟不之知。”

由此看来,黄梁二人在同抵香港之后,一直是待在横滨丸船上的,直到三月十一日夜,二人才换乘妙义山丸号,抵达越南洪崎(即鸿基)。但“洪崎距海防尚有半日之行程”,遂又乘坐“日本驻海防之名誉领事横山君”的小轮偷渡,十六日入海防。

此次秘密出行,黄梁两人偕行始终,直到十八日才分手各自行动。据1929年黄溯初《与在君兄书》“任公因其在妙义山丸中所著之宣言书等件及他要事,有须与唐蓂赓(唐继尧)接洽者,乃托弟代表之,先赴云南晤唐,并有要电托唐转致松坡(蔡锷),事了即返防,与其共同入桂。故弟即于十七日下午与横山乘原车返(海)防……迨至弟自滇返海防往晤,始知任公已先数日与桂使同乘汽车,由间道而秘密入桂矣。”据此,黄梁二日分手时间当为三月十八日。

综合上述资料,黄溯初早年参加护国运动的史实细节,得以点滴浮现。作为爱国志士,黄溯初千里奔走、操心国事的崇高精神,让后人又多了一份感性认识与史料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