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鼓浪屿的日光岩闻名遐迩,有“不登日光岩,不算到厦门”之说。
一
有关日光岩这个名称的来历,一直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地理说。因为每天清晨太阳从厦门的五老峰后升起时,日光岩总是最先沐浴在阳光中,故而得名。一种是历史说。过去,日光岩俗称“岩仔山”,别名“晃岩”。公元1641年,郑成功来到晃岩,看见这里的景色远胜过日本的日光山,便把“晃”字拆开,称之为日光岩。
窃以为,两种说法都有道理,反正听起来,日光岩总比晃岩强多了 。
千百年来,日光岩默默地耸峙在鼓浪屿中部偏南方。一竖一横两块巨石相倚而立,成为龙头山的顶峰,成为厦门市的标记,也成为到厦门的海内外游客心心念念想要一游的地方。
二
进入景区后,走不多时,便到了著名的日光岩寺。日光岩寺,以前叫莲花庵,建于明万历丙戌年(1586)前,至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此地依山凭海,风光独好;别致精微,清静素雅;香烟缭绕,日光普照,是个闭关修行的好地方。
让我感到意外之喜的是,在这里,我“邂逅”了弘一法师。从日光岩寺大门进去的左边山坡上,就是弘一大师纪念园。我看到石壁上镌有“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八个字,据说,这是弘一法师圆寂前留下的偈语。我不禁吟咏起弘一法师的诗句来:“月到天心,光明殊皎洁。”赵朴初先生生前也曾赞扬弘一法师:“无尽奇珍展世眼,一轮圆月耀天心。”
我拾级而上,只见大师的石雕像端坐在台基上,周围是一片绿茵。弘一法师面相安详,亦喜亦悲。面对大师的坐像,有关大师的生平,在我脑海里一一浮现。
在中国近代的文人中,大师是十分另类的一个:他少年时出身官宦富商之家,锦衣玉食,俨然翩翩公子哥儿一个;中年时琴棋书画、金石戏曲样样精通,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名士;而到了晚年,又成为一代得道高僧,是闻名海内外的弘一法师。他那首淡雅忧伤的《送别》“长亭外,古道旁,芳草碧连天……”曾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头唤起多少离愁别绪。
据记载,弘一法师于1936年5月至1937年1月间,在日光岩寺闭关修行了8个月。在这里,他研究日本律宗,编辑佛教学刊,先后编定了《南山年谱》《灵芝年谱》,撰写了晋江《草庵记》《奇僧法空禅师传》,并抄写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佛说阿弥陀经》《药师本愿功德经》三部经书。虽然只有住了短短的八个月,却为后人留下了一笔丰富的文化遗产。八十多年来,三部经书几经辗转,现分别收藏于新加坡、浙江与厦门。
我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间小屋,挂着“弘一法师纪念馆”牌子,说明是大师当年闭关修行的地方。当然,这个显然是新建的,门上着锁,不能进去。往里张望,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彰显了大师当年清苦的修行生活。
大师晚年自喻“二一老人”。这取自两句诗:“一事无成人渐老”“一钱不值何消说”,这是何等的谦虚。他一生,在各个艺术领域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周恩来总理生前曾嘱咐曹禺说:“你们将来如编写《中国话剧史》,不要忘记天津的李叔同,即出家后的弘一法师。他是传播西洋绘画、音乐、戏剧到中国来的先驱。”
杭州的虎跑山上绿树森森,建有李叔同弘一法师纪念馆。而日光岩寺的弘一大师纪念园绿草如茵,也留下了大师的生命足迹。大师像一根纽带,把杭州与厦门这两个旅游城市连接起来,使我这个杭州来客格外感到亲切。
三
有意思的是,另一个杭州名人也在日光岩留下了一段佳话。
祖籍杭州富阳的著名作家郁达夫,对弘一法师仰慕已久,他提出希望能一见留学日本的前辈弘一法师。
1936年12月的一天,天空晴朗。在南普陀寺的广洽法师和厦门《星光报》记者赵家欣陪同下,郁达夫登上日光岩拜访弘一法师。然而,弘一法师常年静修,对这位因小说《沉沦》而蜚声文坛的作家竟然一无所知,接见时只是拱手致意,合十问讯,赠予几本佛书而已,两人对话极少,场面有点清冷。
尽管如此,郁达夫依然对这次拜访十分珍视,还赋诗一首以抒敬仰之意。他写道:“不似西泠遇骆丞,南来有意访高僧。远公说法无多语,六祖传真只一灯。学士清平弹别调,道宗宏议薄飞升。中年亦具逃禅意,两事何周割未能。”
四
日光岩海拔92.7米,是鼓浪屿的最高峰。山峰不高,山路也不陡,沿途处处奇石叠磊,洞壑天成,树木葱茏,鲜花盛开,景色宜人。
一路上,最显眼的可能就是沿途两边岩石上的摩崖石刻,尤其是历代文人石刻题咏甚多,这是日光岩的一大文化景观。
此刻,我站在一块高约40多米的巨岩前,它凌空而立,十分伟岸。在巨岩峭壁上,有不少摩崖石刻。而最醒目的,是三大崖刻。一是1915年由许世英题刻的横书“天风海涛”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横书下面,两行大字题刻也十分醒目。右侧为“鼓浪洞天”,每个字高约1.20米,宽约1米,左侧有楷书小字款跋三行,可惜已经风化。此题刻镌于明万历元年(1573),为江苏丹阳人丁一中所书。据了解,这也是日光岩最早的题刻。左侧为“鹭江第一”四个大字,是清道光年间进士、福建长乐人林铖所写。上述三大崖刻,可以说对日光岩的风光作了十分形象的概括,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沿着山道我徐徐前行,只见沿途有“鹭江龙窟”“古避暑洞”“龙头山寨”“水操台”“百米高台”等胜景。这龙头山寨便是当年民族英雄郑成功在山上屯兵时留下的遗迹。
在位于龙头山寨寨门遗址东北侧的一块岩石上,镌刻着我国近代著名教育家蔡元培的七言绝句,歌颂郑成功叱咤风云的军事才能和民族气节:“叱咤天风镇海涛,指挥若定阵云高。虫沙猿鹤有时尽,正气觥觥不可淘。中华民国十六年一月来此凭吊,十九年十二月应李汉青先生之请补题。蔡元培。”字幅高约1.15米,宽0.6米。
寨门右侧有“宛在亭”,“宛在亭”下有一巨石,上端平坦,高15米,宽6米,坐南朝北,与厦门隔江相望。巨石下方刻有“闽海雄风”四字,苍劲有力。右上方有刻着“郑延平水操台故址”字样。在另一石上,刻着郑成功诗一首:“礼乐依冠第,文章孔孟家。南山开寿域,东海酿流霞。”这是郑成功手书行草,后人于1918年拓印刻上的。
在龙头山寨寨门遗址前的石岩上,还刻有1933年前***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将军楷书直题的一首七言绝句,诗后附跋。字幅高1.2米,宽1.4米。诗云:“心存只手补天工,八闽屯兵今古同。当年故垒依然在,日光岩下忆英雄。”跋语为:“此岩为明郑成功将军屯兵举义之地,每一登临,辄思前贤,爰题数言,以志不朽。蔡廷锴题,二十二年。”“蔡廷锴题,二十二年”这两行字,在“文革”中遭受破坏,其后根据旧照片的笔迹重新勒石,已非原貌。这首诗是蔡廷锴当年登日光岩所作,既是对民族英雄郑成功的深情怀念,也是作者自己投身抗日救国的内心写照。
五
此刻,我终于登上了日光岩顶峰。
岩顶筑有圆台,能容三十余人。站立峰巅,凭栏远眺,江水浩荡,微风吹拂,鼓浪屿和隔江的厦门岛风光尽收眼底。“日光岩上凭栏望,隔岸清风过海来”,顿时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厦门岛的虎头山与鼓浪屿的龙头山隔江对峙,自古民间就有“龙虎守厦门”的美谈。清代道光《厦门志》记载:日光岩俗名龙头山,民间相传此山岩是蛟龙栖息的地方。
位于日光岩山顶巨岩的岩壁上,镌有“与日争光“四个大字,每字高约0.7米,宽约0.65米。左边楷书题款:“民国二十四年三月,汉寿朱熙。”系1935年朱熙楷书直题。朱熙1934年曾任福建省第五区行政督察专员,后兼漳浦县长,注重办实事,颇有政声。县人为纪念朱熙,在中山公园遗爱亭旧址建“汉寿亭”,至今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