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敏口述 黄慈帖整理
1948年初,在徐州,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考上了共产党地下组织以***的名义办的训练班,被分配到通信队。1948年11月6日,淮海战役打响了。两个中将和副司令,还有一个少将,带着两个半军和训练班,一共两万多人起义了。到最终我才知道,他们都是地下老共产党员。起义以后,***派军队追杀,又派飞机不停地轰炸,炸死了不少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惨烈!
从1948年的冬天一直到1949年的1月份,持续了65天的淮海战役中,华东(三野)、中原(二野)两个野战军协同作战,歼灭敌人55万(***当时投入了58万兵力),战场波及北方的徐州、蚌埠、淮海一带。当时我在华东(三野)33军文工团。把战斗中战士的战斗事迹编成文艺节目,下部队演出,鼓舞士气,这是我们的任务。当时的文艺就是为战争服务。一切为了胜利。
1949年初春,休整演出以后,就准备南下渡江。渡江战役,是解放战争中继“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及“平津战役”三大战役后的又一大战役。***凭借长江天险,长江南岸炮群碉堡林立,重兵把守,认为固若金汤。当时,我所在的33军文工团驻长江北岸安徽省的无为县荻港。那段时间的战前训练,就是要让我们这些北方兵学会坐船。我们动员老百姓贡献船,并为我们出力撑船,一起打倒反动政府。
4月20日,我们部队集合在江北岸的树林里,传达并执行朱德总司令的进军命令。4月20日24点,也就是4月21日的零点开始渡江。千里长江,万船齐发……
在过长江的时候,部队规定不准到船舱里去,就坐在船板上,便于快速登岸。上船后,我一看,这舱里很空,心想:这船也不大,跳上来也方便。便自作主张跳下船舱。哪知道因为太疲劳,一下子就睡着了。船很快到长江南岸,我却浑然不知。恍惚间听见我的队长和同志们大声喊叫我的名字。我一惊,赶快起身。刚跳上岸,那船就被敌人的炮弹炸掉了。究竟是哪里的炸弹,我不知道。因为当时长江停靠着英国紫石英号和***等4艘军舰一道向我军开炮,英舰被我军击伤而逃。那天好悬,差一点我就被炸掉了。战友们都为我捏一把汗,我自己也为冒失而愧疚……
1949年4月下旬,我们在安徽省广德县打了一次追击歼敌的战役,叫“广德战役”,敌我双方共约20万兵力,经两天激战,全歼***军。
作为胜利者,我们用两条腿与敌人的四个轮子对拼,那真是累得不得了啊。过了长江以后,多是追击战,日行百里是常有的事。部队有个硬性规定:晚上到了宿营驻地,一定要弄一盆热水泡脚,以便于解乏和第二天的继续行军打仗。吃饭,根本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每人背一个长布袋,每袋装7斤初步炒的夹生的炒米。饿了,就倒出一把,掺点水或者让雨淋一淋,边走边吃。那时候年轻体壮,也不会生病。我们行军到了驻地老人仓时,因为连续多天的冒雨行军,道路泥泞不堪,再加上挨饿受冻,文工团有两匹驮东西的东北大洋马累死了,可以想见该有多艰苦!我们当时住在一个老乡的磨房里,一个分队十几个人,大家头顶着头,围着磨道睡觉。我和分队的一个15岁的女孩子小马子(马志杰)同一个分队。睡到半夜,我饿得睡不着。我请求小马子支援。她说有一块米饼。我毫不客气拿来就吃,冰凉的米饼像石头一样硬,咬不动。她说把米饼“暖一暖”再给我。没等她“暖”好,我早已进入梦乡;第二天起来以后也忘掉了。这是战争年代的真实事,不是故事的故事。
一天晚上月光微明,我们行军到一条公路上,一声传令:“休息”。因为背着沉重的背包,休息的时候总想能坐到高点的地方,舒服些。我找了个高些的地方坐。一坐,怎么软的啊?一摸,软乎乎的?一看,原来是***军死者的肚子,时间久了膨胀了。我不做声,起来换了个地方坐。战场上司空见惯,也没什么可怕的。田野上、山坎间、河水里、河边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或漂着一个个肚子鼓胀得很大的敌人遗弃的尸体,千奇百怪的样子,那真是惨不忍睹!
1949年5月12日打“淞沪战役”,这是个很大的战役,虽然总体规模比淮海战役规模小,但要难打得多。部队领导规定,重武器大炮不能往市区打。要求“打得好,进得好。”5月27日上海解放,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1953年3月份我随部队离开上海移防到浙江,驻在海门(即现在的椒江)。从1953年到浙江一直到1955年的1月份,我们部队和兄弟部队一起打下了上下大陈岛、一江山岛、大洋屿、小洋屿、披山、渔山等浙江这些沿海岛屿(除舟山群岛外)。
1948年到1955年,在部队这八年,行军千里,转战南北。这些年,用我们土八路的话讲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是随时准备牺牲的。这是思想上的一次洗礼与净化。这也是一种考验,生与死的考验。它是一个大学堂,很锻炼人。我从一个18岁的只知道找工作、找出路的乏知青年,在部队经过烽火交加战场的洗礼,确立了世界观、人生观和艺术观,学会了创、编、导、演等和一些洋玩意,成为一名共和国的文艺兵(家)。经过战争的人,更懂得珍惜生命,更懂得牺牲的价值和活着的代价。
经历冰雪的冬天,方倍感春晖的温暖。
人民共和国的今天,是数千万革命先辈和英烈的牺牲流血换来的。我等是幸存者。英烈们的精神光照大地,与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