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正在远去的渡口

来源:温州日报 2016-10-12 00:00:00 发布时间:2020-12-08 浏览量:11

温州三大江派生出繁杂的支流,村落、集镇濒水而建,渡口应运而生。在城乡之间星罗棋布的渡口,为过往人群搭起一座座活动的浮桥,为隔水而望的人们提供着便利。

然而,随着交通设施的完善、陆路交通的日趋发达,渡口伴随着水运的衰落而日渐消亡。据市渡口办的统计数据显示,近年来我市渡口在逐年减少,2012年,全市还有146个渡口,至今年全市已只有在册渡口70个。

桥和路挤兑了渡船这种古老的方式,

一个个渡口在消失

安澜渡口无疑是温州渡口中的大哥大,我随着人流跨过浮桥踏上趸船登上渡轮,不由得想到:安澜至瓯北轮渡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瓯北的大发展催生了这个全市客流量最大的渡口,乐清人、永嘉人进城大多选择过渡,这也是进城捷径,航程不过十余分钟。据介绍,这个渡口现在每天还有乘客万多人次。

瓯江原本多渡口,车渡、客渡,从瓯江口灵昆至七里渡口始上溯,七都岛南北渡口、安澜至清水埠渡口、梅岙车渡直至渡头至青田温溪渡口,这些渡口有的早已消亡,剩下的则在惨淡经营。瓯北车渡停运颇有些悲情,七都北汊桥开工建造,古老的老涂北渡口也即将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安澜渡口在较长一段时间里还不会停渡,这是市渡口办的工作人员说的。

不一会儿,渡轮鸣响了开船汽笛。我听着熟悉的马达声,看着浑浊的江水冲刷着船帮,激荡起巧克力般浪花,恍然发觉,原来乘坐轮渡还是那么有趣。

我登上开往楠溪江腹地的中巴车,渡口设在中巴车路线沿途。通往清水埠渡口的小巷依旧,只是不见了忙碌繁荣景象。清水埠至安澜亭,这条航线开辟于何时,无考,却深深铭刻在老一辈永嘉人心上,当来自楠溪山底甚少进城的农民一步跨入有些简陋的渡轮船舱时,距温州城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当年,瓯北渡口开通后,一些老人还是愿意在清水埠渡口乘船,近半个小时的悠悠水路,那是难忘的记忆啊。

近年来,由于这个渡口效益差,入不敷出,轮船公司多次要求停渡,都因为一群居住在康乐山庄的老人坚决反对而作罢。今年初,市渡口办考虑到该渡口的实际情况,多次召集老人代表和永嘉轮船公司进行协调,作出歇渡的决定。

汽车喇叭鸣叫数声,便到了三江码头,而今三江码头徒有其名,这里曾是104国道的一处渡口,车渡客渡设在一起。楠溪江大桥一开通,这处车渡便也宣告消亡,但客渡一直持续到二十一世纪。据一位船工介绍,轮渡最清谈之时,这个渡口一天只运送不足百位乘客过江,南来北往车辆很多,也就那么几位居民固执地乘船过江。这些三江或者清水埠的固执乘客其实乘坐的不单纯是船,是对乘船渡江的一份眷恋。我有一次到三江商务区采访,原三江渡口即将开辟为游艇码头,效果图非常诱人,夕阳西下时我来到渡口,只见渡口沧桑痕迹点点,两三位老人站在渡口,望着对岸,见到我们,便问:这里几时恢复通航,听说还是漂亮的游艇?

村落沿江而建,逢村必有渡口。中巴车穿过一个又一个村落,将一个个渡口抛到身后。楠溪江潮汐区已无一个真正渡口了,便捷安全的桥和路彻底挤兑了渡船这种最古老传统的交通工具。但每个渡口都留下自己的历史,其中不乏惨痛史。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永嘉县城渭石渡口发生渡船倾覆事故,几十人溺亡,有的竟遭灭门之灾,这一翻船事故已载入《永嘉县志》,而现在两座大桥越江而过,两岸人民彻底告别渡口。可是,渭石人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渡口,因为这个渡口方便了一代代渭石人出行,虽然也有那么惨痛的渡江史。继续溯流而上,直至沙头,原本这一带渡口众多,而今难觅其踪,码头芜草萋萋,在古渡口徜徉,引人幽思。

汽车拐入楠溪江清流区,富有诗情画意的渡口在即。三百里楠溪江该有多少渡口呢?永嘉渡口办毛熙考说,永嘉全境原先有80余个渡口,现在只剩8个了,而这8个渡口也只有象征意义,社会功效不大。

清流区首个渡口是太平崖渡口,我对这个渡口不陌生,沙头大坝还没建成时,这里有一条小木头船横渡,对岸是渔田古村和太平崖道观,道观筑在悬崖上,对岸望过去有悬空道观的韵味。道观掩映在丛丛古木之中,下边是一带幽深碧水。坐上小木船划向对岸,会发现沙头大坝蓄水后,这里成了深水湖,水量充足多了,但总觉得少了一份空灵多了一份世俗的实用。这个渡口现在换成钢船,电动动力,功效主要是游船。

到了对岸,我在渔田码头登上游船,游船向上游驶去,流动的风景却也精致。游船挨着崖壁缓缓而行。滩林里停歇着一群白鹭,白鹭一只接一只次第飞翔起来,姿态优雅。这种糅合旅游元素的渡船在楠溪江现有三处,狮子岩渡口的渡船形制最多,有游舫、竹排、舴艋,是最著名的旅游渡口。

总该有人守在渡口,

固守着的船老大们舍不得离开

我又来到码砗渡口。码砗村算是楠溪江江边最“倒角”的村落,全村千余村民,一条旱路通外界,最近的福利村却被一江隔开。码砗人原先出行的捷径是摆渡到对岸的福利村再转坐汽车。村口有一条滩林小径直抵渡口,小径纯粹行人踩出来的,弯弯曲曲,四周挺拔的松树显得苍老,香樟长得霸道……我穿越滩林,骤感豁然开朗,宽敞的溪流横亘面前,几百米长的江面显得如此淑静,一只黑褐色渡船静静停泊在简易码头上,老大竟是一位老妪。老大名叫黄雪梅,今年65岁。她说,平时是丈夫金秀棉撑船的,今天丈夫到县城有事,她替班。她说,其实坐在这里也是闲着,这里一天也就一两人过渡呢。现在桥路四通八达,大家都选择坐车,谁还愿意费时乘渡船呢?渡口闲下来但绝不能停渡,原老大金秀芝一撑就撑了20多年到去年80岁了才停篙,青年人不愿意接过渡口,她与丈夫便接篙摆渡,村里每年补贴9800元。丈夫原来撑舴艋船向温州城里运送货物,水运黄金时期,码砗这段江岸经常停泊着几十条舴艋,船舱里升腾起的炊烟也形成雾气呢。现在这里摆渡不费劲,因为客流量少,可是人离不得。早上7时要准时上岗,傍晚6时停渡,但若有人要过江你还得从家里出来,这是村里定下的摆渡规矩,渡口牌上有电话号码方便行人。逢年过节时,这个渡口也是热闹的,两岸村民走亲访友都选择摆渡。清明节期间最辛苦,码砗人的祖坟在上游下盛岙山上,他们组团扫墓便坐渡船上行,满载又逆水行舟,夫妻俩要辛苦好几天。黄雪梅说,摆渡收入低,可是这里总该有人守着吧,这个存在了几百年的渡口可是为我们世世代代码砗人提供了多少方便啊。

我离开这个空空荡荡的渡口,来到泰石渡口,这里也可叫做九丈渡口,这个渡口连接着九丈和泰石两个村,准确一点说,这个渡口连接着经过九丈、泰石两个村的楠溪古道,也是官道,楠溪流域住民通往外界必经此道,遥想当年,古道人来马往是何等的繁华。如今古道早已废弃,取而代之的是两岸公路,泰石渡口侥幸存留有赖于孝佑宫。孝佑宫侧有深潭,卢氏女舍身救母孝感动天,这里便是传说发生地,到这里拜谒者络绎不绝。船老大潘泰华今年67岁,身板健朗。他说,摆渡由他和潘泰银两人负责,每人两天一轮,村里补贴22000元。就算在这里养老吧,每天看着陌生面孔都会有新鲜感,还有平静如镜的水面还有洁净的空气还有四季各不同的山间野花,你说,即使花钱你会拥有这样仙境般的环境吗?老潘还说起楠溪义渡,原先江上多渡口,有大部分属于义渡,流域里的一些大户人家行善,在渡口置义渡,捐钱打造渡船赞助舟子生活费,免收过往行人的过渡船资。“我们也从不向行人索讨船费,不过行人大多自动付船资,这也好,我们可以攒烟钱”,老潘说,“这里也将架桥了,桥址勘测过了……”一旦桥梁架通,这个美丽的渡口便也要消了。此时,对岸有人喝叫要摆渡,潘泰华应了一声“好咧”,操起木桨欢快地向对岸划去……

我的家乡枫林古镇与四个渡口相连。龙河古渡已面目全非,连最后剩下的那座渡船屋也在公路拓宽中被轰然推倒;上岩潭渡口不见舟楫;兆潭渡口因为楠溪江二桥的建设早已消失。值得庆幸的是,霞美埠渡口至今还留下样本。我在牡丹园主人金可好的引导下在江边寻到霞美埠,埠头石块筑成的台阶依旧井然,只是边上茅草丛生,显然人迹罕至。渡船和行舟老大在对岸,我们喝叫好长时间,老大才慢悠悠划船过来,他也是满载而回,但载的是干枯树枝。老大滕洪柱已75岁高龄却并不显老,他说,自己在这里撑渡船撑了30年,早些年村里补贴他6000元,近年减到每年4000元。不过,“我爱撑船哪,离开渡船我无法活。”他在埠头边上搭了一间简易棚屋,平时吃住都在棚屋,只在大风大水时回村里住。我望着眼前这位固守渡口的老人,突然产生这么一个联想:细雨蒙蒙中,一位老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悠然划着通体黑褐的木头船,一群白鹭洋洋洒洒掠过上空……一幅多有诗意的画面啊!

温州渡口正在逐年锐减中,市渡口办吴祖锋说。对于现在仍在运行的渡口,政府部门将做好完善和引导管理工作。近年来,已经投入经费修建了11个乡镇渡口的渡亭,在陆岛渡口更是投入巨资完善码头和引进改良船舶,如南麂至北麂的渡轮就引进抗风等级9级价值达1500万元的船只,确保海渡的安全。对乡镇渡口的船只则以每只5-6万元的补助形式进行更新。同时,对水上客运进行短途化整合,减少船只提升船舶品质。像瓯北轮渡实行小化美化船体后,成了瓯江上的一道活动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