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多 文
平阳县钱仓古镇，现属鳌江镇钱仓村，背倚凤山，面临鳌江，山上风景秀丽，遍布奇岩怪石，惟妙惟肖，自古便是温州南部的名山大川，地方典籍历有记载，清乾隆《温州府志》里《南雁荡山图》就包括了钱仓凤山景区。古代文人墨客游南雁荡山时，必先经过钱仓，再等潮涨乘舟至南雁。历来名流过往钱仓的有吴越王钱俶，宋代滕甫、许景衡、王十朋、宋之才、陆游、陈与义，元代陈高，明代马性鲁、何白、郑思恭，清代袁枚、张南英、叶嘉棆、潘耒等，都曾留下了摩崖题刻与赞美的诗篇。
披荆斩棘寻“石虹”
笔者最近检索《民国平阳县志·金石志》，发现钱仓的摩崖题刻居平阳全县最多，一共49条，宋代的摩崖题刻就有26条。2017年，钱仓摩崖题刻被列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据《民国平阳县志·舆地志》，凤山“岩东有石梁，上钥‘石虹’二字”。清末本地诗人吴国华《香雪庐吟稿》有写石梁的诗：“谁把石梁巧架空，青天终古夕阳烘。游人到此模糊认，雨霁何从挂彩虹。（上刻‘石虹’二字，江北叶篔林先生呼为断尾虹）”。
然而，《民国平阳县志·金石志》所记载的这49条摩崖石刻中却没有“石虹”这条。石梁所在的位置，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油库所占用，现又改为煤气站，属于“油库重地，闲人莫入”。钱仓山的石梁上到底有没有“石虹“二字呢？
带着疑问，笔者约了儿时的伙伴谢尚招、村里同事白洪胜，叫村民肖玉友拿来柴刀等工具，跟煤气站的门卫说明了来意，直接进到里面，抬头就看见石梁架在半空中，大约就在离山脚二十米高的山坡上，不过几十年了，基本上没人来过，原本有一条小路，如今已长满齐腰深的茅草，早已把它隐藏得严严实实地，荆棘遍地，我们只得慢慢探索着，用柴刀砍出一条路。我们从“文革”武斗遗留下来的碉堡边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去，边上爬满了青藤与苔藓，只容一人过去，拾级而上，眼前一道坎沟上横着一棵古树，好像就是为我们搭的木桥，往前再走30来米，就到了石梁所在处，林泉掩映，小鸟欢唱，一条石梁架在半空。
石梁又名石虹岩，清代平阳著名诗人叶嘉棆有《仓山八咏》，里面写到《石虹》云：“一石无端絓太空，林泉掩映翠弥浓。幔堂谁听人间曲，长为曾孙驾晚虹。”此地此景太符合他的诗意了。石梁下面有两块巨岩对峙，一高一低，上面石虹是一块扁长的巨石，长8米，宽约1.5米，两端厚处1.5米，中央凹处1.1米，真像被刀剑磨损了的磨刀石，当地人称它是“关老爷磨刀石”，又名石横虹。石梁下有如一间房子宽，可容数人过。抬眼看，在石梁正中有大大的“石虹”两字映入眼帘，“石”字宽69厘米，高56厘米，“虹”字宽63厘米，高61厘米，用篆体书写，旁边没有落款，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位名士留下的。
字迹模糊一首诗
这儿还会有其他的题刻吗？仔细找寻，果然在石梁底下两对峙的西边崖壁上发现有字迹，真是又惊又喜，赶紧劈开爬在崖壁上的荆棘和藤萝，眼前出现了五行字，每行有八至五个字不等，每个字大小约为13至15厘米，应该是一首诗词，模糊不清，吴国华诗中所写“游人到此模糊认”，可能指的就是这些题刻吧。
仔细观察石虹岩周围的环境，浓密的树林里鸟声不断，此情景似乎在清代平阳知县何子祥的《史伯璇先生坟记》中有记载：“出钱仓城西门约半里有山，陡而峻，岩岩然。山之宕有罅，约丈计，颇有土，细草如毡，隐约翠微。云史伯璇先生葬此，望之如武夷山所称黄桥板藏仙蜕处。前对钱仓江，江连沧海，烟波浩荡，浴日灌大。石之为状个一，独坟上正中冠一巨石，大如囤，方如屏，其色纯碧。右有石梁，石翁扶之，一高一低， 须眉宛肖。”《民国平阳县志·舆地志》有记凤山“迤西有醉翁岩、石鼓岩”。
两相对照，正好吻合石虹岩这地形。当年南宋状元王十朋经过钱仓凤山有《醉翁岩》诗：“两石如醉翁格清，兀然相待坐岩扃。啼春山鸟自相劝，满地落花犹未醒。”也许石梁下两对峙的石头就是醉翁岩呢？！
激动的心情无法平静，迫不及待想把石梁上面的字辨认出来，于是与文史专家蔡听涛兄多日逐字推敲，大体能认出是一首七绝。端午节的前一天，起早再次过去，怕山上蚊子太多，身上洒了花露水，穿上长袖衬衫，叫肖玉友拿来小楼梯，在摩崖题刻前反复研究比对，最后敲定是：“底事仙人架石虹？可怜不是济川功。迢迢弱水三千里，何不长驱一路通? ”落款“西坡高仰之”。
摩崖题刻须珍惜
经过此事，笔者回想起去年夏天，蔡听涛与其意像辨音法学习班同学们一起游钱仓，在青华山杨府庙后面一石室内也发现了一处摩崖题刻，大家仔细辨认出内容：“山主庙旧在山东，移于山西。因废其庙，请主珈蓝之侧。而后庵毁人散。甲申冬，檀越信官捐赀襄佐，一新石室以祀。诗云：‘四方八面显神通，龙跃敲钟驻此峰。影现日光金锁链，飘颻风韵玉玲珑。幽明只在虚空里，报应还关造化中。石室紫岩香火久，会云千古庆来浓。’”遗憾的是这片摩崖题刻也没有落款，诗人的姓名和日期都不得而知。根据大家的分析，这片题刻至少在清代，也许还更早。
钱仓山的奇岩怪石，是珍贵文化资源，有着“兖州之峄山（即山东泰山）”之美誉，但是本地村民靠山吃山，山上大量的崖石被乱采，使那些摩崖题刻受到极大的破坏，令人痛心。《民国平阳县志·舆地志》记载“东阳腾甫游此题崖，改今名，上有凤凰岩，下有凤雏石”，如今，这些比黄金还珍贵的摩崖题刻未能幸免于难，宋代摩崖题刻今存不多，特别是“凤凰岩”及上面的摩崖题刻，早已灰飞烟灭，回想王十朋的《凤凰岩》诗曰：“凤凰久不至，胡为于此藏。德辉如可览，应不恋高岗。”对照状元此诗，更加凄凉与痛伤。
隐隐石痕，斑斑苔迹，这些幸存的摩崖题刻令人发思古之幽情，深深感受到它的悠悠往事，蕴藏着深厚的历史价值，它是人文和自然的结晶，在大时代的洪流中显得那么弥足珍贵，绽放出绚丽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