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坝 沈益芬
章太炎是一位才高八斗的国学大师、语言文字学家。但是，他的有些文章好用冷僻之词，古奥难懂，章太炎有两子章导、章奇和四个女儿。女儿都取怪名，用字极其生僻，艰深难懂，连当时学者名流也读不出来。长女章公式，公式音丽，意为“稀疏明朗的样子”。二女章叕，叕音卓，“缀”的古字，意为“联缀”。三女章公式，音展，“展”的古字。四女章公式，公式音吉，“雷”的古字，意为“众口”。这些名字很张扬个性，也炫耀了章老先生的学识。他为女儿这样取名，还有独特的想法，声言谁要想娶他的女儿，前提条件就是能念出她们的名字。
四个女儿这样起名后，据说不是很妙。前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到了适婚年龄，个个才识不凡，但待字闺中，媒人怕不认得名字而丢丑，不敢登门提亲，小伙子们怕露怯，也不敢来交往。章太炎闻知此事后，在一次宴会上，似乎不经意地讲了女儿们名字的念法和起名的意义，三女名字里的四个“工”其实就是“展”的古字，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曰：“工为巧，故四工为极巧。”同时，取消那些苛刻的嫁女标准。这样女儿的婚事才不至于因不会念名而耽误。
十年前，笔者在搜集温州市第七中学校史资料时，发现学校历届教师名录上，有一位名叫“章公式”的老师。经过仔细查对，多方考订，原来是抄缮员疏忽，把“章公式”错写成“章公式”，当年曾写过一篇《在本校历届教师名录上发现章太炎三女的名字》，刊载于《温州七中六十周年校庆通讯》上，引人注目。后来笔者又采访了章老师的学生、温七中离休教师蔡元，对章展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章展（1899-1973），杭州市仓前乡人，大学毕业，特长译写英文。十三岁入杭州女师学习，十六岁随父至上海，入博文女中，后入教会学校专习英文。二十三岁进入金陵女子大学念书，先学化学，后因数学程度不够而转入文科。1924年，由父母做主，二十五岁的章展在上海与乐清人朱镜宙结婚，婚后不久，夫妇回温住在梅冷生家，生活俭朴，衣衫都是补丁。
夫妇俩后到厦门定居，章展入厦门女中教英文。三年后回上海。抗日战争初期，章展参加各种救护工作，在上海第十八伤兵医院、难民收容所服务一段时间。1939年，到四川华英女中任教，半年后到成都。1940年秋，她的十八岁女儿朱人娴考入成都华西大学。由于章展始终没有忘怀继续完成大学学业，就鼓起勇气，不怕社会歧视，决心与女儿一起上大学，当时，她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就再次进入从南京迁校到四川成都华西坝的金陵女子大学文理学院深造，听了一年的课。在校期间，积极投身校内支援前线爱国运动，和大家一起日夜写墙报，参加爱国宣传晚会。1942年至1945年，她在私立蜀光中学教书。抗日战争胜利后，她曾在西安圣路中学担任英文教师。
1946年，朱镜宙携眷回温休养，过着隐居生活，章展随夫回温，1947年担任永嘉私立建国高级商业职业学校（温州七中前身）英文教师，租住鹿城蝉街喜牛坦九号（今温州大酒家附近）。在这所学校里，她充分发挥了译写英文和教英文的特长。作为章太炎女儿，章展颇有名气，由于她专习英语并教英语，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平时比较开朗。有一天，屠校长去教工宿舍看望她，这位男校长竟前去拥抱了女教师。这事被教经济学的金教师看到，传了出去，全校师生都知道了这浪漫的轶事。
1948年的《建国高商毕业纪念册》中，有一页如此介绍她：“民国十四年，章老师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为教育界老前辈。矮矮的身材，精神饱满，一见即有朝气蓬勃之感。先生胸有成竹，教授有方，观其仪表很严肃，然而内载却很慈善，极懂同学的心理，致使一般人皆恭而敬之。”上有她的半身照片。旁边是5月2日章展引用西晋左思《咏史》诗句为“自强级同学存念”：“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
听过章展英文课的学生，对她的评价极高。1948年的《建国高商第一届毕业同学纪念册》中，学生这样介绍她：“章先生为教育界前辈，很富教学经验，而且有很好的教授法，对我们的英文功课，没有一日放松过，我们这么差的英文程度，在先生的热心指导下进步不少，可惜我们得到先生已是太晚了。”下面是章展用英文写的“赠言”：“学会跟别人共劳动，同时要学会思考和判断。”
在该校里，章老师有不少得意门生，如卓乐雁、戴岩梁。卓乐雁经过章展的细心教导，勤奋学习，常常得到老师的赞许，1947年荣获温州专区中等学校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卓乐雁跟章老师相处很亲密，好像母女一样。1948年3月，朱镜宙第二次到广州韶关南华寺皈依佛门，随侍著名高僧虚云，法名宽镜，法号佛显，次年6月直接去了台湾，而章展却留在大陆，两人从此分开生活。章展于1951年离校，在永嘉建国高商教了四年多英语课，比以往任教的几所中学时间都要长。在温期间，章展一直精心护养着朱镜宙前妻薛氏生的孙女朱瑾茹，后将她带到杭州生活了多年。
此后，章展还在杭州弘道女中（杭女中前身）等校执教，并当选为杭州市第一届、第二届人大代表，但在历次政治运动中不幸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在文革期间去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