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明,著名数学家苏步青之子。1932年出生于杭州,1955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生物系,同年受聘为复旦大学生物系助教,1985年被评为教授。1990-1993年任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院长,1998年退休。
报道组 黄剑萍
已过杖朝之年的苏德明依然腿脚便捷,言谈清朗。尽管在腾蛟生活的时间不过一两年,但他依稀记得腾蛟的样貌,始终认为自己血脉中流淌着这方水土的气息:“我的祖上是农民,祖祖辈辈都与土地、与土地上的花木虫豸打交道。我特别喜欢大自然,会选择生物研究作为终生职业,这种喜好,或许也是遗传吧。”
动荡岁月里的童年
都说童年是最难以磨灭的记忆,然而,对苏德明来说,童年仿佛被剪切成一个个片段,还未来得及回头多看一眼,已经换了个场景。出生于1932年的苏德明,成长时期正好赶上中国时局最为动荡年月,再加上家庭的原因,他的童年分别在两个国家的四个地方度过:“从实际意义而言,这些我生活过的地方,都应该是家乡,腾蛟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是我的故里。”
出生于杭州的苏德明,随父母长到两岁时,因为家中人口众多,母亲负责的家务日渐繁琐,父亲又忙于工作,他被送往日本仙台的外婆家。在苏德明的感觉中,日本的风气是极为喜爱孩子的,他在外婆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6岁那年,因为接近学龄,他被送回父母身边。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他从此没再去过日本,再没见到亲爱的外婆。
跟随战争脚步而至的,还有杭州沦陷之际的全家逃难生涯。1938年,苏德明随父亲逃难到老家腾蛟,他插班到水头镇中心小学4年级就读。“那时我学会了闽南话,现在还能说吃饭、玩等。”苏德明说,祖居的腾蛟处于平阳北港片区,使用闽南话。孩子学语言容易,很快他就能用闽南话和同学交流。
1939年,浙大迁移到贵州省湄潭县,父亲又携妻挈子地来到贵州。父亲那时是部一级聘请的教授,各方面都受到优待,但生活条件仍然很艰苦。苏德明记得那时全家人都住在一座叫“朝和寺”的寺庙前殿,一起住的还有植物学家罗宗洛一家。
幼小的年岁不懂得流徙之苦,被安排到当地小学读书的苏德明很快又结交了新朋友,才刚学会的闽南语被贵州话所替代。学校的春秋两季会组织学生远足活动,中餐是孩子自备带去的。每逢这时,母亲总是早早起床为他准备日式饭团。因为材料很缺,饭团很简便:外面包一张紫菜,饭团中间嵌一颗梅子,咬一口,米饭软糯的口感带着淡淡的酸甜,很好吃。如今想来,母亲做的饭团,仍然是苏德明记忆中的美味。
1945年抗战胜利,次年苏德明一家回到杭州,进入浙大附属中学高中部读书;1949年建国前后,他顺利考上了浙大生物系;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父亲苏步青被调往上海复旦大学,他也跟着来到复旦,毕业后留校担任助教。复旦,从此成了苏德明的家。
解剖稻飞虱的往事
当年国内综合性大学的学科分类多为参照苏联模式,复旦大学也是如此,生物专业只有两个专门化的学科,即脊椎动物学和昆虫学。解放初期,中国治理害虫的能力并不先进,农业常常苦于虫害。对农作物有着天然热爱的苏德明选择了昆虫学,参加工作之后,很快就投身于蝗虫等害虫的研究,并把研究结果直接用于害虫的防治。让苏德明印象深刻的,是一次在上海郊区对稻飞虱的研究。
文革期间,各个大中院校的教研人员都被下放,苏德明被安排到上海郊区“向农民学习”。这时,华东地区的水稻发生了“水稻黑条矮缩病”。这种病毒多是由害虫传染。如何尽快遏制病毒传染,把损失降到最低?华东农业局上海分局向被下放科研人员发出号召,积极参与当地的病毒检测等工作。
经过科研人员的努力,很快发现了患病的水稻中藏有一种叫稻飞虱的害虫。稻飞虱喜欢在水稻的叶腋部位、就是叶子和叶轴交接的部位产卵,然后在水稻的根茎部孵化,靠吸食水稻的汁液成长。发现还不算,还要确认灾害是不是由这种害虫造成;就算确认,还要查明害虫是通过何种途径传染,才能做到真正的遏制和预防。
这种咖啡色的小虫体积只有蚊子的二分之一,查找病毒就要进行解剖,而且要活体解剖,死亡后肌体会发生改变,无法精确认证病毒传播途径……“那时在农村,条件很不好,仪器都是我们自己进行改良的,刚开始很艰难。”苏德明回忆说,做这样的解剖,要做到非常迅速而且精确,他不断地总结经验,后来手法熟练了,基本能在几分钟内完成解剖和检测工作。那是一段废寝忘食的日子。他不是去田里捕捉稻飞虱,就是在显微镜下做解剖,终于在稻飞虱的脂肪和用于排泄的“马氏管”中发现了水稻黑条矮缩病毒……苏德明的研究成果有效促进了这次灾害的治理以及我国对稻飞虱的研究,并被越南、泰国等国的相关部门用于农业灾害的防治上。
希望家乡能有更多“苏步青”
“父亲是个很喜爱植物的人,他曾经种过水稻、麦子……”苏德明说,农民家庭出生的父亲,终生都保持着对农作物的热情。父亲的家有个小园子,一次苏德明得到一种用来酿啤酒的麦子种子,就是种在这个园子里,但周边鸟儿太多,麦子才抽穗就被吃光了。园子里的种植毕竟只是怡情,种不成麦子,又转回种花木。由于父亲忙碌且上了年龄,打理园子的活就落在苏德明的身上,但他毫不以为辛苦:“接近绿色植物,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事。”
带着这份情感,苏德明来到温州市区和腾蛟,看着家乡街巷的绿化日益丰富,山头终年青翠,很是高兴:“这是很好的现象,人口这么多,就应该有更多的绿化来调节生活环境。”同时他说:“生长在温州的苏铁植株特别粗壮。我在上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未见到这么大的苏铁。”虽然上海与温州地域相近,但植物仍然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可见“一方水土”不仅“养一方人”,而是养着“一方生灵”。因此,在绿化的同时,要充分考虑物种的差异性,这样才能让家乡更美丽、生活在家乡这片土地上的动植物都能平衡、祥和。
在家乡腾蛟,处处可以看到父亲苏步青留下的印记,不少中小学校的校名、校训,都是父亲的手笔,甚至以父亲名字直接命名学校。父亲生平极为重视中小学的教育,这些点点滴滴,既让苏德明真切地感到家乡人对父亲的情意,也深深为父亲感到宽慰。就自身的教学生涯,苏德明感受到当下学子与他那一代人有着很多异同之处:随着全民文化水平的提高,新一代学子在知识面和学习能力上都显得更有优势,但吃苦耐劳的素质明显减低,合作精神变差了。他以父亲作为例子来勉励家乡的孩子:苏步青无疑是个具有数学天赋的人,但他对数学研究的热切和认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一个人的成功,固然离不开天赋的因素,但如果没有全心全意投入,又怎能取得真正的成就?他殷切地希望,钟灵毓秀的家乡能走出更多的人才、更多“苏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