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2012年度“茅台杯”人民文学奖举行颁奖典礼,共有12部作品获奖。著名作家、温州市文联主席王手的作品《温州小店生意经》获人民文学奖“非虚构”奖。
评委会对《温州小店生意经》的授奖词是:从“我”和妻子经营小店的历程入手,叙述简朴,剔除雕琢,娓娓道来,逐渐波澜骤起。此中有商场的刀光剑影,以及这个领域的一些小秘密小规则;还有人性的纷繁芜杂,各方力量以小店为半径展开或激烈或平和的角逐;更有时代的风云变幻,为改革开放初期以来的历史回眸提供了一个记录文本。
王手自己如何看待和进行“非虚构”写作?且听他说——
王手
我一般只写小说,别的体裁的东西几乎不写,这次写了个“非虚构”,其实算不得是创作,而只能说是个“记录”。我以前有记一些有趣小事的习惯,不一定打算派什么用场,就是为了“发酵”和“启发”。《温州小店生意经》就是这样,放着放着,突然想到它可以成一个什么了,就把之前的记录找出来,整理整理,加上点温州元素,诸如:“猪儿娘死了怨糠”“猪儿娘当起,嘴巴也长起来”“等你扒猪沙,猪也拉汪乌了”等等,就成了一篇有温州特色的东西了。
“非虚构”是《人民文学》杂志早几年推出的一个栏目,我没有研究过它的意义,我只信《人民文学》推出这个栏目一定是有它的道理。至少,它提供了多种可能性,多种可操作性。后来我听说,非虚构并不是一个时髦的词,美国人早就尝试过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有人把一桩杀人案写成了“非虚构小说”;再后来,我还了解到,一些人还专门编著了大学非虚构教程,似乎想从定义上来确立非虚构的说法。我没有那么多想,想得过多肯定是一事无成。我只想尝试一下新的写法,同时也给《人民文学》凑凑热闹,换一种说法是,把局限的纪实写得更好看一点,把写不了小说的东西,写成非虚构。
《温州小店生意经》似乎写得很顺利,这得益于我的“体验”和“积累”。我平时写东西很慢,从来没有过一气呵成的时候,我似乎更愿意在一种写的状态里,每天装模作样地说自己写东西写东西,在家人面前发发脾气,遇上家务事就借口偷懒,实际上一个中篇都要写上大半年。我其实是舍不得结束这个惦记的过程,舍不得这么快就把东西写掉,这种近乎“自恋”的爱好一般人不理解。但这篇《温州小店生意经》却写得很快,只是在前面收拾的时候有点磨磨蹭蹭。开始叫“平民生意经”,后来叫“小店生意经”,《人民文学》发出时又加了“温州”两个字,就更有噱头了,呵呵。我采用的是“散点式”写法,以事例的堆积来支持每一个章节,一个标题下面都有三四个故事,这也是我无法写成小说的无奈,我只能在这里呈现出来。我那些标题都很吸引人:“我老婆突然就下岗了”、“下决心我们自己开个店”、“合伙人熬不到收成就走了”、“逃债讨债是温州经济的特色”、“鸟枪换炮带来的烦恼”、“鞋料店既像民政局又像劳动局”、“做生意经常要和人打架”、“我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8个章节,写了5万余字。我曾经想把它写成“连载式”的,想在《人民文学》发表后再在什么报纸上赚点外快,可惜都无人和我做这笔生意,原因很简单,一般人基本不看《人民文学》。
《温州小店生意经》发表后也有些“后续”的效应,《文艺报》2011中国报告文学“年度综述”《呼应现实与记录历史》里也介绍了它……呵呵,他们也把非虚构当成纪实文学了。人民文学杂志社也专门编了一本书,叫《胆小人日记》,把乔叶的《盖楼记》、李娟的《羊道·冬牧场》、阿乙的《模范青年》、我的《温州小店生意经》等一些非虚构放在一起推荐给大家。得茅台杯人民文学奖更是没有想到。我想,评委们也许是看中了它的温州元素,看中了体验的力量,看中了我这种老实巴交的写法。
作为一个写作者,“写温州的东西”这个话题经常会被人问起。领导问这样的问题,是问我为什么不写写温州的大事。朋友们问这样的问题,是他们想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其实,每个人的写作差异性很大,这也是写作的“规律”之一,有人政治情结浓厚,擅长宏大叙事,他就适合写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像我都是些小胸怀小情调的,也只能写一些家长里短和狗肚子鸡肠。说起来我还是写了一些温州的芸芸众生的,温州的社会形态,温州的生活特质,我还是熟悉和擅长的,早年林斤澜先生说我的小说有点像“浮世绘”,这让我思考和探索,也是我愿意为之的,我理解的浮世绘就是风尚和好看。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温州存在的问题,在体会温州底层的艰辛,但小说不是简单的拷贝现象,那样就狭隘了,就低估小说的劳动了。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对体验生活还是热衷和重视的。我原有的生活很有限,我不靠想象写作,不是那种看一个碟片就可以杜撰出一个小说的高手,我需要在体验中思考和觉悟,从而孕育出自己的小说。这几年我虽然很忙,但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我便会自觉地到生活中去。我的中篇《讨债记》《乡下姑娘李美凤》,短篇《推销员为什么失踪》《飞翔的骡子》《市场人物》《坐酒席上方的人是谁》,写的都是温州的现象,温州的人和事,都是体验生活后受到的启发。这篇《温州小店生意经》则更是。上世纪80年代中我和妻子在家里织毛衫,后来在人民广场搞展销,在环城路摆夜摊,1994年我们又在隔岸路开鞋料店,我只有在这些生活里才会活络,才会如鱼得水。这些体验的细节和元素也滋润了我的写作,同时也丰富了自己的内心,使得我在写作这条艰难的道路上能够慢慢地持续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