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孙余丹 林乃鹏 通讯员 黄通帅
日前，2018年度全国最美家庭的名单一经发布，苍南县金乡镇就热闹起来了，镇上的人们都在奔走相告：顾丽华得奖啦！顾丽华得奖啦！在此次揭晓的1000户全国“最美家庭”中，温州仅4户家庭入选，苍南顾丽华家庭是其中之一。
人们对“最美家庭”的理解，大多指向幸福，而顾丽华家庭，却打破了人们的认知。花甲之年的顾丽华，用半生时光执守生活，于苦难中开出最美的高洁之花。
位于小镇北门的狮山村，在鲤河北街上沿着一处小巷七拐八拐走进去，就能看到一处低矮的二层楼房。房子一楼，铺着一张单米小床，顾丽华就“蜗居”在这里。一旁的苍南海豹救援队志愿者陈振拉，一边把刚煮好的米汤用筛子进行过滤，一边嘟囔着：“她这病，就是硬生生熬出来的。”
顾丽华用爱唤醒植物人丈夫的故事，曾感动了许多人，大家都说：爱，会让奇迹发生。可如今，顾丽华被诊断出患有克罗恩病，半年多来，先后6次入院治疗。无奈之下，她只得把丈夫叶德华送到了家附近的养老院。
病床上的顾丽华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喃喃自语道：“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苦了，只要身体好起来，把日子过下去就很幸福了。”
（一）
半生经历，从一段姻缘开始。
38年前，出身干部家庭的顾丽华，与当时的绝大多数人一样，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普通家庭的叶德华相识相爱。1980年2月，21岁的顾丽华嫁给了大自己两岁的叶德华。
结婚时，叶德华家里没有“三大件”，甚至连一双像样的筷子也拿不出来，还欠着几千元的外债。但这些并不能阻挡顾丽华对未来的憧憬——靠双手努力过上好日子。
那一年，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而来。苍南金乡家家户户从事生产铝制标牌和徽章，叶德华是做镀黄出身的，顾丽华就学习做点漆，夫妻俩没日没夜打拼，把手工作坊做得有声有色。不到两年时间，不但把外债还清了，还在村里盖了一个三层楼的房子，存下了2万元积蓄。
就像世间的许多夫妻一样，随着小日子渐渐有了起色，顾丽华和丈夫也准备再添个一儿半女，从此夫唱妇随，相伴到老。而一场意外的发生，让这份平静的幸福戛然而止……
1983年，夫妻俩想把出租的老房子收回来，自己开店做生意。但为此叶德华却和租客发生了纠纷，双方还动起了手。叶德华摔进了路边的沟里，被人一棍砸到脑部，当场晕倒。
从金乡到钱库，从钱库到瑞安 ，再从瑞安到温州市第二人民医院（现“温州市中心医院”），整整36个小时，送医途中叶德华一度脉搏停跳，呼吸停止，顾丽华声嘶力竭地叫喊，那一幕，让顾丽华永生难忘。
这场大抢救，持续了一夜。随之而来的，是医生宣告：患者的头部因为受到挤压导致内颅淤血，苏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醒来也会变成植物人。
在重症监护室里，叶德华被两大块冰块包裹着，只能靠供氧维持心跳。医生、家人、朋友都在劝顾丽华放弃，没有希望了。而她却做出惊人决定：德华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要带他回家。
叶德华在医院躺了一年，一动不动。顾丽华就守在病床边一年，每天跟他说话，给他擦身体，帮他活动四肢。她知道丈夫爱听武侠故事，就去买了小人书，每天坐在床前念给他听；丈夫爱下棋，她就给他读棋谱。时间长了，顾丽华自己也搞不清楚，有时究竟是在对叶德华说话，还是在和自己说话。
至今，顾丽华的前额上有着整片整片的白头发，都是在那一年开始长的。
（二）
一年后，叶德华还是没有醒来，家里的积蓄却花得差不多了。在医生建议出院的情况下，顾丽华想都没想，就把丈夫带回了家，自己护理。
她在一楼客厅里铺了一张床，叶德华就躺在床上，而她就在床边贴身照顾，整整三年，吃、住、睡，都在一张躺椅上。
结婚前，顾丽华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受到父母疼爱，基本没怎么干过活。短短几年，她从一个灵动的姑娘，蜕变成了十项全能的当家人。面对朋友的接济，她总是笑着婉拒：没事，我有手有脚，能养活得了我俩。
担心丈夫长时间躺卧会长褥疮，她就每隔两个小时帮他翻一次身；丈夫大小便失禁，她就一次次帮他换洗尿布、擦爽身粉；丈夫不会张嘴咀嚼，她就把水果用勺子一点点挖下来捣成泥，喂给丈夫;为了防止肌肉萎缩，她一天不落给丈夫做按摩、复健……而自己每天就只吃一顿饭，常常是一小口米饭就打发了，花三毛钱买的青菜，都要分两天吃。
唤醒丈夫，是当时顾丽华唯一的信念，而奇迹也终于发生。
三年后的一天，叶德华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顾丽华兴奋得差点昏过去。她抑制住兴奋，在丈夫耳边轻轻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之后半年里，在顾丽华的精心照顾下，叶德华慢慢坐起来了，四肢也能活动了。这时，她听说上海华山医院外科手术可以为患者更换头部外骨，她再次毫不犹豫卖掉了结婚后买的三层楼，带着丈夫去上海求医。
然而，这个举动却给她带来许多非议。有人开始在背后议论：都卖房子了，估计要卷钱走人了。顾丽华的公公听到后，跑来阻止她卖房子，顾丽华对着他说：“我不会跑的，我只想把德华的病看好。”
从上海回来后，叶德华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能走路了，也有了简单的自理能力了。顾丽华开始外出打工，一天干两份工，有时凌晨2点就起床干活。她常说：“有活干就拼命干，生活一定能好起来。”
（三）
当顾丽华以为，最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生活，却再次给了她重重一击——叶德华的父亲中风瘫痪了。
叶德华是家中唯一的养子，照顾父亲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顾丽华的头上。怎么办？顾丽华又是二话不说，在家中客厅里、叶德华床的旁边，再支起一张床，把父亲接来照顾。
白天，顾丽华出去打工，晚上，不眠不休地照顾丈夫和公公。一个月下来，一下子瘦了20多斤。那时，顾丽华常常觉得头晕、一阵阵发黑，有次在河边洗衣服，站起来时差点摔进河中，幸亏旁边的邻居扶了一把。而这些，顾丽华从不在娘家人面前提起。
有一天夜里，顾丽华邻居家着火了，她赶紧把丈夫和公公一个一个往外拖，拖到屋后安全的地方躲着。第二天天亮了，她又一趟一趟拖着两个大男人回家，周围的邻居看在眼里，也着实心疼。事情就这么传到了顾丽华的家中。
顾丽华的父母得知后，出钱请了保姆，来照顾叶德华和他的父亲。顾丽华这才能白天去打工，晚上有时间休息。
为了给公公治病，顾丽华又一狠心，把家中仅剩的老房子也卖掉了。一家人搬到了出租屋里生活。
丈夫时而会癫痫发作，公公中风后又常常会发脾气，顾丽华成了他们的出气筒。但她从未有过抱怨。她只说：“只要他们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六年后，公公因病去世，老人的身后事几乎都是顾丽华一人操办。
有人问她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家，顾丽华却这样回答：“我既然嫁给了他，我们就永远是一家人。”
（四）
有句话是顾丽华常常挂在嘴边的：只要身体好，钱都能赚回来。对家庭的爱和对生活的希望，是她面对苦难时坚守生活的理由、勇气和力量。这份爱与希望，让她即使是面对病魔，也无所畏惧。
去年5月，叶德华从家中楼梯里摔下来，在医院里做了手术住了三个多月。就在医院照顾丈夫时，顾丽华突然发生剧烈腹痛，还出现呕吐。因为放心不下丈夫，顾丽华就忍着疼痛，直到疼得晕过去。
她先后在平阳县人民医院、苍南县第三人民医院住院检查，始终查不出病因。每次出院回家不出两天，腹部又开始剧烈疼痛，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去年9月，在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就诊时，才最终确诊为克罗恩病——一种罕见病。
打针、吃药、住院……半年来，顾丽华频频往返于医院和家中。无法进食，只能靠着营养液通过鼻饲维持生命。娘家人凑钱给她买了小房子，房子一楼再次支起了一张小床，如今，顾丽华自己就“蜗居”在这张小床上。
屋里堆着成箱成箱的营养液，周边邻居、志愿者听到顾丽华生病的事，都自发过来照顾她。这两天，邻居潘丽华在她家包粽子，包好后送到养老院给叶德华。潘丽华说：“知道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她老公，以前疼痛发作的时候，她总是弯着腰就这么熬着，就为了能多照顾老公。”
陈振拉也附和道：“当时她知道自己得病后，一度想放弃治疗，后来也是想到自己走了，老公怎么办，才肯振作起来去治病，她总是只想着别人。”一直以来，顾丽华总是力所能及地做好事，比如上门给孤寡老人理发、夏日“免费送姜汤”，将县文明办送来的“新春红包”转赠给更有需要的人……
半年来，顾丽华看病费用已经花去了近30万元，而这些，都是她娘家人一点一点凑的。前来探望的朋友，想方设法地给她送钱，但顾丽华还是拒绝了。她说：“没事，我这不是还有房子住着没卖嘛，卖了就有钱了。”金乡镇妇联、文明办等部门得知此事后，也第一时间为她奔走筹钱。
这几天，顾丽华能喝下一点点米汤了。她边喝着汤，边说，自己前两天做梦梦到德华了，现在只想自己赶快好起来，赶紧把丈夫接回家来，放在养老院里总是不放心。
这个总是用笑容面对苦难的女人，这一次，生活会让她如愿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