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嘉年间,平阳文人辈出,其中以蒲门华文漪为最,民国版《平阳县志》其传记里载:“吾乡乾嘉间,文学之士以叶篔林(嘉伦)华菉园(文漪)为最,是时海内儒硕应期辈出,号称极盛,而二子僻处海隅与通都鸿彦俱不相接,然荒江老屋之中,矻矻著书……”
华文漪(1774-1825),原名章涟,字维奇,号菉园,苍南县马站镇蒲城人,世代书香,从小颖悟,七岁解吟咏,13岁补县学生,嘉庆六年 (1801)拔贡,之后无意科举,教书育人,耽情诗文,一生贫困。为静心讲学研读,华文漪在其蒲城住所东向辟一静室,藏书其中,取名逢原斋。
乾嘉年间,浙闽交界文风鼎盛,文友之间“神交梦访,牍往笺来”,提倡性灵写作,写实求真,不泥于古,形成了阵容壮观、实力雄厚的民间文学社团,取名“兰社”。因表弟周筦卿的介绍,华文漪与其外兄、福鼎桐山林滋秀结为文友,两人与闽浙两地诗坛的鲍台(今苍南人)、黄汉章(福鼎人)、黄铨(罗源人)、谢淞(闽县人)一起被称为“兰社六君子”。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林滋秀、华文漪等六人合刻了《兰社诗略》,成为浙闽边界文化交流史上一段佳话。
华文漪与林滋秀,一个在平阳蒲门,一个在福鼎桐山,诗文书札来往神交20年,但始终未曾晤面。华文漪临终前日夜修订手稿,嘱咐家人将其一生心血《逢原斋集》手稿送至林滋秀手里。林滋秀惊闻噩耗后即作《哭华文漪文》,声泪俱下:“二十年兰社,第有神交;一百里蒲门,从无晤面”,“呜呼,往来简牍,各藏数百余笺;规劝箴言,讵等寻常泛札?”哀痛之余,遂变卖部分家产,帮助出版好友遗著,并亲自作序。而华文漪在他的《逢原斋诗文钞》中,也不乏对林滋秀才华的赞赏。华文漪在林滋秀所著《快轩诗集》序中说到:“予世居蒲门,与闽之桐山地相接,可朝发而夕至。然予半生足迹未始至桐,夙闻林纫秋先生之名,心藏之而已。”如此“神交”,从未见面却彼此相契相知,惺惺相惜,不禁令人赞叹!
华文漪结交当时一大批浙南文人雅士,但他对市井文人尤为关注和同情。清代乾隆嘉庆年间,温州平民中出了几位颇有名气的诗人,号称“市井七子”,诗风刚健清新,全无士大夫之浮华,呈自然之本色,富有生活气息。其中尤以季碧山成就最高。华文漪和季碧山交往甚笃。他在《赠东嘉季碧山》中有:“何刘沈谢摸暗中,谁能知此卖菜佣。世多奇士困泥滓,如此议论殊不公”之句,并与其结为好友。感怀华文漪的相知相契,嘉庆十年,季碧山特地来到平阳与华文漪会晤。后华文漪为他撰写《季碧山传》,使得季碧山的事迹、诗作得以更广流传。
华文漪曾在平阳龙湖书院任主讲,当时县令赵纪堂特别器重他,想罗致他为幕僚,华文漪却坚决辞谢回乡。
龙湖书院为平阳著名书院,除了其历任山长多文化名流,如张南英及长子张元品、矾山谢青扬、平阳祝登云、宜山陈云楼、刘店刘绍宽等,还有如鲍台、张南英次子张綦毋以及华文漪等一批颇有造诣的宿耆,来自钱塘的吴承志、鄞县的卢镐(全祖望学生)等一批外来名流,在此授课讲学,为晚清民国时期平阳人才辈出局面、地方人文复兴起了莫大的推动作用。
华文漪毕生从事教学,桃李颇丰,其弟子也多以诗著名。平阳诗人谢青扬是华文漪妹夫谢青州的弟弟,其姊为女诗人谢香塘,亦居住蒲城内,常来小住,与华文漪素有深交,学诗多承华指点,故华文漪与他是亦师亦友。谢在《生日感赋》中有“为思友谊兼师谊,最数龙头与虎头”之句,“龙头”即为华文漪。谢青扬后来早逝,遗著有《愈愚斋诗文集》四卷,瑞安孙锵鸣为他作序写道:“平邑江以南号称多士。嘉、道间以诗鸣者华菉园、鲍石芝(鲍台)两先生,而谢君小嵋(谢青扬)为后劲。”
董澐,平阳东庄(今属苍南县龙港镇)人,师从华文漪,著有《弦佩斋吟草》。孙诒让评其诗“婉秀温润,文质相附”,“殆亦如闻四灵之足音欤”。其《夕阳诗》尤脍炙人口,人称“董夕阳”。平阳学者叶嘉伦之侄子叶楚才也出至华文漪门下,叶楚才父叶茂勋,其人也好风雅,但诗文生涩少文采,自其子师从文漪后,也开始讲求文字研练,一年后,文章渐入佳境,时人以为颇具风流酝籍。
华文漪生性高洁,淡泊宁静。他的诗文取材大都来自生活,他写乡村景色,如《暮春郊行》:“踏青争绾长堤柳,看竹思敲白板扉。晓树烟开莺细啭,横塘水满燕低飞。”《偶成二首》中:“罨画村边短竹篱,晨兴闲步立多时。蕉阴破绿风痕乱,水影摇光日脚移。”在《一村》中有“山回日影疏横树,涧纳风声细咽泉。小犊寻母沿远陌,群鸡争粒散空田”,自然朴实,风格清新,隽永秀逸。
华文漪著有《袁文笺正补遗》《咫闻录》,均未刻,晚年删定的《逢原斋集》收辩论、序跋、书状、传志等散文39篇,骈文5篇,拟连珠22首,共4卷,又诗3卷。华文漪还为明代同乡抗倭英雄陈老立传,写下《后英神传》,为明代抗倭史留下了珍贵的史料。刘绍宽称此文为“淋漓大笔后英庙,可是蒲乡第一碑”。
对于他的诗文,清光绪年间平阳知县汤肇熙谓之“华菉园之古文以清洁胜”;谢青扬赞之“文品净无暇,积玉耀玄圃”;林滋秀称之“自少嗜学,钻研典籍,晨夕不懈,所为诗文皆力遵正轨”;祝登云谓之“论文谈艺,一以先正为宗。故一时从游士皆有声,而远近学者无论识与不识,率以先生为圭皋”。 孙诒让评其文“简要有法,波澜纡折,诗则清瘦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