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老了该如何安度?倪新桢和斯声(本名蔡世新)的诠释是:将自己一生所见所闻所历所悟编著成书,留与后人。这对年届耄耋的温州贤伉俪,在退离休的20余年里伏案钻研笔耕不辍。日前,由倪新桢著、斯声编审的《嫏嬛墨痕》《汉字史河之旅》相继于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前者涵盖了作者的人生收获和感悟,后者为其中一篇作品,以单行本形式发行,探究了汉字演变过程。
北京华夏翰林文化艺术研究院院长黄露说,尤其是《汉字史河之旅》,填补了集中反映汉字流变的空白,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很有贡献。“这并非是两位老人的本职,但有如此决心与担当,实在可敬可嘉!”
“虽然也有人探究过汉字流变,但其系统性和全面性略显不足”
现年86岁的倪新桢曾是温州市图书馆资深馆员,从业35年间几乎做过采编、借阅、推广、阅览、图书辅导、乡镇图书馆筹建等所有环节工作,是一名地道的图书馆学行家,曾受中国文化部与浙江省文化厅嘉奖。如今,她将自己的工作经历、经验体悟、生活情趣统统化作笔墨,命其书曰《嫏嬛墨痕》。嫏嬛何意呢?新版《辞海》释言:古称藏书处,今即图书馆。
这部800多页、近100万字的大部头,收录了长篇回忆文章,记述了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地方图书馆如何开展图书推广工作。从中可见,作者常跋山涉水、餐风露宿,深入山野工厂,为广大农民工人送去精神食粮。在雅泽的羊肠小路,潘桥的错综田埂,江口灵昆小岛中,无不有她的足迹……文中还提到梅冷生、黄东君、郁宗鉴等老前辈,他们为图书馆事业不遗余力,其爱馆如家,爱书如命的精神风貌,尤让人钦佩。
温图研究馆员卢礼阳感言:“重温老一代图书馆人不平凡的业绩,是种激励。”
书中还有作者早年发表于专业刊物的多篇论文,以及讲课讲义、读书笔记和倪氏索引集,对图书保管、分类、检索、防损修复及功能应用上均作了专业的技术解读。其推介的理念方法,至今都颇具参考价值。
特别是《汉字流变一览表》,是作者晚年才涉及的领域。它以列表方式展现了近六千汉字的嬗变过程,其考据的典籍有《尔雅义疏》《说文解字注》《康熙字典》《中华大字典》《中文大辞典》及新版《辞海》《辞源》等。
“虽然也有人在此方面探究过,但其系统性和全面性略显不足。”这些年,倪新桢在习隶中常见同一隶字有若干不同写法,有的判若两字。“一个字从出生到定型再到改形,其外貌变化会随时代更迭而更变。中国汉字就有一系列变异,即本字、古字、俗字、异体字、繁体字,简体字等。”倪新桢认为,编制成表可帮助人们了解汉字演变过程,为汉字研究者提供资料,并助力书法创作。
目前,著作已寄送30多家全国省级图书馆,40所国内著名高校和10多家研究汉字的国家级机构,以待读者开卷收益。
“搬入养老院,以金易时著书立说”
对于自己的首部作品,倪新桢自陈其最大特色就是“杂”,异样纷呈,有“走笔嫏嬛间”的文字作品、“业余之墨缘”的书法创作,也有“往事见图中”的游旅、家伦之摄影,可谓文表同在,书画相配,诗词与相片联姻。这种“杂烩式”的书,在先秦时代就已大行其道,是杂家书也。“我的书还是家庭图书,借助了全家之力,夫君编审,两子撰前言,孙子孙女做封面设计,弟弟写书名题签。如今自费30多万元出版,是为家庭、为社会留点东西,别无他求。”
“过去只有公费出书,现在可自费经营,这个门路一开,有条件的老人总想抓住时机实现梦寐以求的出书愿望。”2009年春,倪新桢和老伴决定除了将工作生活经历精编成书,还要将20多年来积累的数千汉字卡片好好梳理。这些卡片就是在习隶中,就同一汉字的不同写法进行一系列查考后逐一所作。
然而二老深知,双双年事已高。特别是倪新桢,身患严重类风湿与脊椎跌伤的后遗症,站久了就作痛,甚至连炒一个菜,也得中途坐下休息。2010年秋,更是因此暂缓进程,已分类编排的汉字卡片亟待后续工作。
为抓紧时间,二老决定“以金易时,彻底摆脱平日家务的牵累”。在家人支持下,夫妻俩在2014年春节过后,高价入住养老院。他们住的是一个约20多平方米的起居室,除了两张单人床,一个小客厅和卫生间,还有两张办公桌。
妇唱夫随、志趣相同的斯声直言,在这里,他们不用麻烦子女,不用动脑筋想吃啥,把时间花在自己的喜好上,滋味甚好。“这是非走不可的路,不是子女不孝,而是为了实现晚年追求。”
不过,好事多磨。在统稿阶段时,倪新桢不慎跌了一跤,造成左腕骨折。她只好“左手挂绷带,右手书写字”。可是,祸不单行,骨折刚痊愈,又因为坐得太久患上消化道疾病。在医院做完手术后,二老只得重返寓所。
回家后,倪新桢一边疗养,一边做些力所能及的编纂工作。斯声也不放松对两书的参谋和助手之职。甚至为了赶进度,中餐叫外卖,早晚餐便简单了事。就这样,七八年的辛劳,化作了两件弥足珍贵的作品。二老笑笑说,这是用养老钱做了笔文化投资,“能在‘夕阳西斜’下发挥余热,真是人生大幸!”
“将爱好和收获赋之于笔端,硕果累累,这对尚有余力的退休老人,是重要启迪”
和倪新桢一样,88岁的斯声先生也不断于文山书海中耕耘。他曾是温州大学任教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师,离休后佳作频出,有诗词集《云轩诗词曲联选粹》、散文集《东瓯摭芳》、史志集《史河遗鸿》、文教论集《文杏琐谭》、艺术集《艺圃群芳·云轩诗书画影集》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古诗文解说集《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精选》(三编五册)。当代文学评论家、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士杰盛赞他,“不仅工诗词,而且擅长书画,是一位学富五车的学者。对古典经典作品擘肌分理,细致解读诠释,表现了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和非凡的艺术感受力和鉴赏力。”
在著书过程中,夫妇俩相互配合、相得益彰。如为斯声书画作品题诗与释文的隶体书法,均出自倪新桢之手。也正因如此,她的习隶,是有使命感的。她以《汉·曹全碑》为范帖,用了两年时间,天天仿临苦写。当她自成风格,受邀某报社专栏题写栏名时,不是一挥而就,而是一练再练。“铁杵成针,靠的是不断磨砺,一件佳作问世,当离不开精力与时间的投入。”
在家中,他们还有一处自得其乐的小天地——一个十多平方米,取名“云轩”的书斋,里面挤满各种文史书籍和画册画具。就是在此,他们完成研读与笔耕,度过了大部分晚年时光。
现在,倪新桢的身子好些了,她和老伴又搬回养老院,“躲进小楼成一统”。他们每天早上五、六时起身,看书写字,晚间看看电视新闻,以求与时俱进。同时也注意保养身体,不过度劳碌。
有人说,人一辈子的修为,都体现在衰老之后:清明的总是更加清明,混沌的则更加混沌。斯声与倪新桢无疑是前者,他们思路清晰,精神矍铄。“我们不是等死,而是老有所爱,幸福的晚年是什么?是体智双健。”
斯声的老同事柯永波感慨:“这对互爱互勉、事业共进的夫妇一直是友人间的美谈。他们将自己的爱好和收获赋之于笔端,硕果累累,这对尚有余力的退休老人,是一个重要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