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康对
2011年开始，温州爆发了一场空前的危机。这场危机的直接表现是民间借贷风波引爆的金融危机，而实质上是产业转型升级困局导致的经济危机。五年来，温州上下同心协力，积极应对，逐步化解“两链”危机，稳住社会经济形势。不但不良贷款、不良率双降，银行业开始扭亏为盈，房地产的去化周期也大大缩短。随着危机逐步从风险先发进入风险消化阶段，温州区域经济政策重点也应从化解“两链”危机等金融风险的应急措施，转向引导产业转型升级的长期政策。因此，明确产业转型升级的方向对于实现温州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推进温州可持续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对于产业转型升级的方向和路径，一般是从转型和升级两个角度去理解，前者被理解为产业类型的转变以及跨行业、跨产业的转移，后者被理解为产业素质和水平的提升。由于跨产业的转移往往都是从低端产业转向高端产业，实际上无论转型还是升级都是产业层次的提升。这样，产业转型和升级也可以不必分开，可以统一按“产业转型升级”一个词来理解。
那么，温州产业转型升级的方向该如何确定呢？通常最容易想到的是技术层面上的提升，但是令人困惑的是，温州有许多企业其生产设备和流水线都是世界最好的了，为什么不能成为一流企业，更没有取得一流的产出水平和经济业绩呢？可见，当前温州企业发展的瓶颈绝非单单技术层面。实际上，观察一个地区产业发展水平，需要从当地企业的生产技术、创意设计、经营管理和经济体制等多维度进行综合考量。因此，产业转型升级也需要从这四个维度不断提升。
第一，生产技术维度。它包括装备水平、工艺层次和新材料的应用等各个方面。温州民营企业是改革开放过程中从国有企业拾遗补缺作用的边缘领域生长出来的，装备水平和生产工艺有着先天不足。早期不少产品的原料都是采用边角料和废弃物，生产设备很多也是采用旧装备。尽管多年来随着不断的资本积累和技术改造，企业的技术水平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与发达国家和地区相比，无论是装备水平还是生产工艺，以及产品的档次，都有着较大差距，核心技术基本掌握在别人手里。
在当前国内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和国内国际产业竞争不断加剧的形势下，劳动密集型的低端制造业的发展空间日益压缩，转向高端制造的任务已经十分紧迫。当前温州正在积极推进的“机器换人”政策，正是响应上级号召，顺应市场潮流，积极提升生产技术水平的重大战略选择。不过，当前世界生产技术的进步，不仅仅是简单的机器和人的二元替代问题。3D技术、新材料技术、物联网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等新技术层出不穷。温州企业需要不断地加强技术改造、技术引进和技术创新，实现装备水平、工艺流程和材料技术的全面提升。
第二，创意设计维度。创意设计能力是决定该城市是引领时尚，还是被人引领的一个重要因素。作为时尚产业占比较大，又把时尚之都作为发展目标的城市，温州与巴黎、米兰、纽约等国际时尚之都在产业发展水平上的差距，主要原因其实不在于生产技术水平，而是创意设计能力。目前温州之所以缺乏引领时尚潮流的能力，除了城市本身的影响力外，最关键的就是许多生产服装和鞋类等时尚产品的企业的设计能力仅仅停留在仿制水平。不少企业是看到市场有啥时尚的新款，就拿回照样仿制生产；其他企业见到哪款产品流行，再跟着模仿。一个城市尽管其生产的产品属于时尚产品，但如果其企业永远处在时尚产业链末端的话，它最多只是一个生产加工基地，而不可能成为引领时尚潮流的时尚之都。所以，能否培育和提升企业的创意设计能力，也是决定温州能否成为时尚之都的关键因素之一。
第三，经营管理维度。一个地区的产业发展水平，不但取决于各个要素的质量高低，更取决于综合整合各个要素的经营管理水平。因此，当前温州产业发展的低度化还表现在商业模式的老化和管理模式的粗放上。当年温州靠创办实体市场和租赁店铺摊位打遍天下的传统商业模式，在以阿里巴巴为代表的网商、微商等借助新媒体的各种新兴商业模式冲击下日渐式微。传统的依托媒体广告和经销商铺货的模式更是面临着传播效率下降、环节库存增加和货款回收缓慢的困境。当世界先进企业的管理不断创新，精益管理、模块化生产组织等先进企业管理模式层出不穷，而温州大多企业仍停留在经验管理之中。尽管部分龙头企业在摆脱家族化管理方面做了不少尝试，有的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是大多数中小企业仍然依赖血缘亲缘关系的人格化信任管控企业，职业经理人的市场尚未充分发育，而部分大企业在规模扩大以后就陷入了大企业病之中。企业管理现代化水平有待提高。
第四，经济体制维度。从这个层面看，改革开放以来尽管温州在民营化、市场化改革上先走一步，使得温州成为民营经济的先发地区。但是，实际上所形成的经济制度仅仅是初级市场经济制度。许多企业虽然名为“有限公司”，但实际上承担的是“无限责任”，企业法人财产和自然人财产不分。一方面，企业主把企业资产视为个人私产；另一方面，银行在发贷时也往往在企业资产不足时要求加上企业主私产做抵押。结果，由于法人财产和自然人财产捆绑一起，一旦经营失败，企业主就会倾家荡产。如果探讨危机期间企业主跑路和自杀现象的深层次体制性原因，就和名义上的有限责任制度在实际运作中的无限化有着一定的关系。与此同时，危机来临后，在巨大的利益落差面前，人们相互之间人格化信任关系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现代企业制度、信用制度和市场制度远没有形成。
温州企业现有的生产技术、创意设计、经营管理和经济体制状况是当前温州产业发展水平的客观反映。而产业发展水平的提升也是产业主体随着发展环境的变化不断学习、积累和创新的结果。为此，需要企业脚踏实地地提高生产技术水平，积累创意设计能力，加强经营管理创新，积极构建现代市场体制。企业每一个微小的进步和创新，都有利于区域生产力的提高。同时也必将通过其他企业的学习和模仿，逐步推进温州产业发展水平的全面提升。
作者系温州市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