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卿仑 文
“空气”为泰顺人，因为他一直用英文AIR（空气）作为笔名。他少年时学习中医，从医数年后兴趣转移，遂改行从事平面设计，又数年，与妻子定居厦门鼓浪屿，合作出版了《迷失鼓浪屿》《走读楠溪江》《懒洋洋的日子》等六本书籍，并在鼓浪屿创办花时间咖啡馆。2014年，空气开始尝试纯手工锡制茶器的设计制作，从第一件作品至今，空气已经独立设计制作了200多种不同品类和形制的茶器，并开设“采喜堂”网店，因其作品独特的文人气质与品位，受到海内外茶人的青睐。
2017年，空气在一次回乡探访时，因缘巧合，于泰顺山间觅得一幢独立木制老屋，爱其幽雅清静，遂在此“隐山造器”，迄今已两年有余。本文的采访便是在他的工作室——“离舍”进行的。
与世俗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
离舍是一幢两层木结构老屋，坐落于泰顺岭北乡村尾村，离当地著名的同乐廊桥不过百步距离，临着溪水。除了为自己和妻子及留学德国学习古典音乐的儿子留出的卧房之外，其余五六个房间都被空气布置成与茶有关的空间。极简风的客厅，墙上挂着一幅“听涛”卷轴，古雅的竹帘。他自己动手制作的木地台上，放着一盏古老的铁质油灯，近旁一大片赭红色山石，一截老竹筒里插着他从山道上捡来的枯枝，颇有侘寂之美。靠墙的木架上，几件他私藏的老器物……
院子前的菜地一片绿意，空气自嘲不是一个好农民，坦承这些菜不是他的“作品”，是现今住在县城的房东的作物。至于院子边角随意卧着的那些形状各异的石头，则是他从屋前溪涧中淘来的，挺有野趣。院子里还有老磨盘和数个石墩组成的茶座，闲时他和妻子在此品茶，静坐，悠然自得。
工作室设在底楼，墙上随意贴着他手书的“岚”字，酣畅率意，工作台上依次列着数把大小不同的被他称作“无所不能的锤子”，很难想象一片普通的锡，就是在这些简单的锤子的捶打下，最后成为有着那么美妙锤纹有生命般的器物。
至于为什么称“离舍”，是空气认为人应该与世俗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正如同他为自己鼓浪屿的另一个工作室取名“恰空山房”一样。
“在我工作的时候，我不喜欢被噪音或人声打扰。这也是我为什么更喜欢岭北这个工作室的原因，山峦叠翠，林木扶疏，溪涧里的水质非常适合泡茶，工作室这幢老房子又相对独立，清静。更重要的是，无论我怎么放音乐，也不用担心打扰到邻居——我工作的时候喜欢有音乐，而且喜欢将音量稍微开大一些，因为是木质墙体，共鸣很好，置身其中，会有一种被音乐包裹而与外在世界暂时隔离的感觉。”
锡器茶具，是一种素雅之美
“有些事的转折需要契机。某一天，我突然对茶道感兴趣，便开始习茶，搜罗各种茶器，但是当时接触到的茶器，在器形、规格、美感或细节方面都不尽如我意。我就想着何不尝试着自己动手去做？”
问及为何从咖啡馆的经营转到茶器制作时，空气如是说。
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泰顺老家家家户户都有锡制酒壶之类的，那时的匠人大多来自浙江永康一带，他还记得自己看过他们制作锡酒壶，所以对锡一直有亲切感。空气介绍说，就金属特性来说，锡比较软，有很好的可塑性，而且素雅，不像黄铜那么金灿灿招人眼目，又不像银那么贵气。毕竟茶器是生活用品，既要考虑美感，还得顾及它的实用性。他现在所用的锡材，基本上都是99.99%的纯锡，偶尔制作大型器物的时候，才会加微量的纯铜以增加它的刚性。同时，纯锡不含铅，对人体安全无害。另外锡还有改善口感，增加茶汤清甜柔滑的效果。用锡制的花瓶插花，花的生命也会更长久。
制作锡器，空气算是自学成才。在他的总结里，这与他一向偏爱中国的古文化有关。“我觉得我们的先人真是非常伟大，有时候我都很想隔空举杯，向他们遥致敬意……所以我不仅收集老器物，在我制作的锡器上，我也喜欢做一些古人的诗文、书法、画作的錾刻，如松竹梅，山居图，痩石，风外听竹等等一些比较切题的内容，这也是我的茶器有别于市面上大多数茶器的一大特征。另外，与市面上那些用化学发黑剂做旧的或者那些白晃晃，亮闪闪的锡制茶器不同，我制作茶器的其中一道工序，是用松烟古墨在器物表面着墨赋色，并细细擦出具有远年包浆的那种感觉，并恰到好处地透出亮泽锡色，非常独特的质感，很文气，清雅。”
喜欢中国古文化，也和空气的家传中医学有关，空气幼承家学，研习中医，得读大量的中医古籍，包括古文的语法、结构等等，都得掌握。久而久之，他行文的腔调也受到影响，于是我们看他关于锡器茶具的介绍文案，也带着许多雅韵。
着迷于创作的手工匠人
空气着迷于打造自己的手工器物，在他创作第一件茶具的时候，事先并没有特别的构想：“我就这么把买的一根锡条放在一个铁勺子里，加温，融化，然后倒在地面上略微加压，冷却凝固后便成了一块锡板，我想或许可以试试做个茶则，就用剪刀剪出大致形状，然后用锤子信手锤打。在反复锤打的过程中，一片直长半圆状的茶则慢慢成型。我一看，不错，有点样子，于是我又将那些剪下的边角料重新融化，锤制了一个茶拨和搁架，并在茶则上刻了‘竹下’二字。”
不久之后，这件作品被湖南的一位大学老师看中，买走了。之后，空气开始更多尝试，壶承、茶仓、匀杯、建水等等。同时这些器物的造型，规格，设计也越来越丰富。
久而久之，空气对锡器茶具的打造有了自己的独特理念。由于是纯手工打造，他创作的器物，每个都带有“当时当刻”的痕迹，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在几乎同时间做的两件同样的器物，也总是有些细微的差别，包括大小、纹理、形制等等方面。当然，它们的样貌气质会比较相近，就像“双胞胎”。
千物千面，这就是手工器物的独特之处。
在他看来，一个作品的完成，不仅仅只是它的设计和制作。除了因为灵感来而推出的新作品需要样品做展示，其余所有作品，他都是根据客户的订单现做：“因为我希望我的作品有对象感。当你在制作一件器物的时候，你‘为谁而作’与‘不为谁而作’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它会带着温度。这听起来也许有点玄，但是对于我来说，是真实的体验。”
在锡器的制作中，空气用得最多的工具主要是一把锤子。虽然工具很简单，这其中的学问却很多，比如直径9厘米左右的锡面，光是锤出那种浅锤纹，就大致要1200锤。还不包括其它工序上需要的捶打。
空气说，他几乎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把自己带到锡器茶具打造这个完全崭新领域的，这对他来说，这一段爱好之旅，也是一种很舒服的生活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