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新希望

来源:温州日报 2020-07-23 00:00:00 发布时间:2020-12-07 浏览量:11

曹凌云 文

四五月的江南最是江南的模样,阳光明亮或清雨绵绵,到处是鹅黄嫰绿,到处是生机盎然。并且,新冠肺炎疫情得到了控制,人们的生活逐步恢复,天地间又充盈着欢快的声响。我的走读飞云江在停滞三个月后也得以继续,我来到下游南岸的瑞安市云周街道,这里江面开阔,江水缓流,草木依依,斜晖脉脉,农田里一片新绿,组成了极具动感的江南画卷。

张儿楼,饱含母爱的深沉

驱车过飞云江大桥,我来到云周街道繁荣村。繁荣村作为我走读飞云江的重要一站,是因为村里拥有众多的文化名人,列出来是一张光华闪耀的名单:明初著名才子卓敬,清朝著名清官林培厚,动物学家、中科院院士伍献文,大气科学家、中科院院士伍荣生,长征二号F型火箭控制系统设计师、科学家林文杰……他们交相辉映,提升了一个地方的文化品格。

在瑞安文友林新荣的带领下,我们在繁荣村转了一圈,道路宽敞,轿车遍地,文化公园和文化广场人气旺盛,却难以找到上述文化名人的旧居遗迹。不过,林新荣又把我带到村东南角的龙舌洲,在一片丝葵林里,见到了一间远离喧闹的小楼,名为张儿楼,是林培厚故居仅存的一处“遗物”。

正值中午,张儿楼被阳光照耀得明晃晃的,负责人应国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见我们到来,放下手里的活,领我们参观。小楼为两层方正阁楼,歇山顶,小筒瓦,四面环窗,置镂空花板,属典型的清朝阁楼。应国宣说:“繁荣村旧称屿头村,林培厚故居原位于村里凤屿南街东首,据说他的爷爷是个财主,在康熙年间始建林宅,后几代人陆续扩建,面积达到20多亩,共有20多座100多间房,门台5个,正屋、厢房、粮仓,花园、鱼池、亭榭,一应俱全。林家大院还多巷弄、回廊,陌生人进去如入迷宫。新中国成立时,林家大院被分给多家贫苦村民居住。我家离林家大院不远,小时候经常跑去疯玩,当时林宅已经破旧,但还是村里最好的房子,屋连着廊,廊接着阁,高高的围墙,深深的巷弄,房子里冬暖夏凉。”

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林家大院里的住户陆续把老宅拆建成两层砖瓦房,到八十年代时,林家大院被拆建得只剩东厢楼的张儿楼。2009年,繁荣村进行旧村改造,因拓宽道路要拆掉张儿楼。对地方文化情有独钟的应国宣觉得,张儿楼已是林培厚故居唯一保留历史风貌、叠印历史记忆的阁楼,不能再毁掉了。他想了几天后,去找张儿楼姓卢的主人商量,让她把张儿楼所有的建筑构件卖给他。主人爽快地答应了。应国宣叫来5名木工和泥水匠,对张儿楼一一拍照、编号,并小心翼翼地拆卸,用了三天时间。张儿楼看上去小巧玲珑,各种构件却有几万件,应国宣做好分门别类,把它们保存在一间庙宇里,等待重建。他做这件事被一些村民嘲笑,还遭到妻子反对,但他总是耐心解释。应国宣在村里选择场地,最终看上了龙舌洲这地方,一块600多平方米的平地,花草芬芳,环境清幽,三面环绕下山河。在村干部和有关部门支持下,应国宣按原来的房屋结构、用原来的建筑材料重建张儿楼。可是,许多构件已不齐全,如瓦片和瓦当就少一半,他想办法弥补,拿着样品去平阳一家能仿古的砖瓦厂定做,砖瓦厂老板嫌弃用量少而拒绝,他软磨硬泡,好说歹说,出了高价,那老板总算答应了。他还高价邀请台州临海一家古建工程队来建造张儿楼。应国宣做绿化苗木生意,赚钱并不多,共花了13万元,才让张儿楼异地保存,新址重生。

在张儿楼看过林培厚画像,翻过《林氏族谱》,拍过手绘的屿头地图,品过林培厚手书的对联,欣赏过应国宣收藏的珍品,我们就坐在院子里喝着矿泉水漫谈林培厚。应国宣说:在屿头村林姓不是大姓,可林家是望族。林培厚聪敏好学,15岁县试第一,嘉庆十三年(1808年)中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之任,步入仕途,从政20多年,成为清代著名的清官、好官。他还精诗赋善书法,著有《宝香山馆集》等。

应国宣说,有人评论林培厚的文才武略,与他母亲的关爱与教育分不开。母亲对他十分疼爱,他小时候到宝香山卓公祠读书,母亲总要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上学、放学,后来母亲还特地在林家大院东边建造了一座两层阁楼,每当林培厚到了上学、放学时间,他母亲就登上阁楼,站在窗口目送儿子或等待儿子。母亲对他的学习严格督促,在做人方面更是严厉管教,母爱是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人生路。“张”有“看”“望”的意思,那阁楼也因此得名张儿楼。

我们坐在张儿楼前的院子里长谈,初夏的阳光透过交错掩映的枝叶落在我们身上,成了跃动的光影。花架上的紫藤正值花期,一簇簇花朵累累垂垂,被轻风一摇,甜丝丝的花香沁人心脾,让我不禁有些恍惚。我仰望张儿楼的那扇木窗,仿佛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子推开窗户,探出身子,她的头发被风吹起,眉眼间有一种淡淡期盼,她把目光投向远方。

万全垟,一季一季的收获

新的一天开始了,天气依然晴好。我驱车在飞云街道行走,窗外可见江河、村庄、厂房、田园、树林。飞云街道和紧邻的南滨两街道位于万全平原之北,一马平川,又临江面海,多天然良港,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我时而下车,在一些村落里转悠,多见黑瓦白墙,阡陌交错,河道纵横,蓊郁秀逸。帆船时代,这里的人们善用舟楫,可北上南下,可驾驭长风,伴江海为生;而当代人大多从事工农业生产,农业机械化水平很高,工业形成了制鞋、机电、机械、船舶等主导产业,他们在忙碌中寻求一丝宁静,在奔波中寻求一份淡雅。

一千多年前,飞云江河口南岸还是个海湾,在三国时期,这里是东吴三大造船基地之一(称横屿船屯)和水兵训练场所,海湾里停泊着各种军舰和商船,有“万船洋”之称。后来海水消退,泥沙逐步淤积,大约在南北朝期间,滩涂渐露,形成洼地或陆地,称为万全垟,是“万船洋”的谐音。又经过自然淤涨和人工改造,成为现在广阔的万全平原,

在历史的长河中,这里并不平静,海盗山贼时有出没,侵村扰民,为保家护民,打击侵略,官府和民众建筑起许多防御措施。我在史书上读到,飞云渡南岸渡埠附近,“宋宣和二年(1120年)瑞安知县王公济为拒方腊义军,令境内筑关隘10处,并在全县征兵4万,分守。”其中在万全平原及周边,设有飞云寨、山皇寨和石塘岭,飞云寨与山皇寨均为城堡。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开国名将、军事家汤和在万全垟一带置沙园守御千户所,筑城墙百余丈,配数百官兵把守。

我向当地群众和几位地方文史学者打听飞云寨的有关情况,或回答不知,或语焉不详,但他们说在清朝和民国,万全平原有多条驿道与平阳、文成、泰顺等地相通,飞云和南滨两地是东瓯、闽北、浙西南的交通要津和经济脐带。林新荣在清嘉庆《瑞安县志》里找到一张“飞云渡图”,画面底部有“南岸寨城”四字,可惜没有具体画出来,而北岸的飞云渡城墙却画得细致,城墙沿飞云江而筑,高城深池,城墙蜿蜒盘旋,有平台有城垛,使官兵视野辽阔,能控制几十里江面。画面上还有高于城墙的镇海门、建于城门口的接官厅等,此图算来有200多年历史。

万全平原水资源丰富,借助摄影师的航拍照片,我们可以欣赏到密布的河网景观。飞云江河口南、北两岸的水网都是飞云江流域海积平原的水网,但布网情况大不相同,北岸的河流基本上是直线,直流东海,河网形状如同棋盘;而南岸多为蜿蜒的河流,弯曲如风中飘带,由数个陡门调节水量,河网形状颇像一张蜘蛛网。河流的形成是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据专家分析,平坦地形容易使河道形成大幅度的弯曲,并且万全垟成陆很晚,是整体逐年上升,原来弯曲的河流被保留下来,就孕育出蛛网状的河网。而江北的海积平原成陆较早,并且是向着海域一点点延伸,河流也顺势逐渐延长,再加上人力开凿疏浚较多,就规整笔直多了。

我走进同样弯曲迂回的河岸和田埂,向在田地里的农民了解耕作情况。

田地里,庄稼借着肥力十足的土壤长得油亮健硕,我遇见藤蔓缠绕、开着小花的黄瓜,花朵下还连接着带刺的小毛果。我遇见戴着紫帽的茄子,用手去摸,帽子上的小刺戳进我手里,疼疼痒痒又难以找到。水稻、玉米、芋艿、番茄、南瓜,农民躬身劳作,田地不遗余力地滋养庄稼。万全平原的农业,早已不是一把锄头一头牛,从播种到收割、从耕田到储存,都享受着机械化带来的便利。农民也不是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是抱团成立合作社,打造农业的产业化、产品的品牌化。

我在河岸和田埂上走着,从容地享受着与花草、果树、庄稼亲密相处的时光。一季一季的耕种,一季一季的收获,周而复始,欣欣向荣。